“至于我,下次来看我,”辛未明交代,“带一束我想收但没机会的鸢尾花,随便放在太平洋的哪个海岸就好。还有……过会儿走……别说再见”。
辛未明回避了问题。
心知这或许已是最後的告别。
步蘅选择如辛未明所愿,不再追问,亦不说再见。
*
至纽约时间晚9点,步蘅才返回在列克星敦大道附近的酒店,带着满腔仍旧悬于半空难以落地的嘈杂心绪。
的士在城中拥堵的车流中穿梭,先是路过Douglas所纽约办公室,而後沿路下行。
车窗外零星飘起了刮窗的细长雨丝,视野内熟悉的街景一径变得模糊。
但她闭上眼睛,也能在心底描绘出来街道上那一幢幢矗立地平面上的摩天建筑。
很奇怪,从前租住的公寓就在酒店斜对面,从Douglas所到公寓,是步行可达的距离,到酒店自然也是。
今夜,却漫长到依赖车行也始终走不到终点。
车轮转啊转,停停开开,一路碾磨着她的神经。
下车的那刻,看清夜色中静立街角的蓝色邮筒时,步蘅心脏突兀地起了砰声,剧烈地开始跳动,带动她全身开始大幅颤抖。
该死的。
忍着额角的抽痛,步蘅忍不出从随身携带的腋下包内摸出打火机。
不能抽烟。只是摸到那一方圆润的金属边缘,也算是为自己焦虑的情绪寻找一个出口。
订酒店的时候,温腾问她为什麽选在这儿,她记得自己答的是:住习惯了。
可不是。
她不想再欺骗自己。
这几年被自己死命压抑住的一些东西,随着这半日来,因辛未明与骆子儒的纠葛生出的情绪上的大开大合,被硬生生剖了出来,暴晒了一地。
让她自己得以清楚直面。
来这儿,不是住习惯了,是想故地重游。
重游故地,不是因为这个地方,而是因为她在这里,埋葬了旧情。
同封疆见的最後一面,就在这个如今暮卷残雨的角落。
一样的雨逢凉夜。
他如同她留学以来,给惊喜一样,站在公寓楼下,窗口斜对着的那个斑驳脱漆丶被填满了涂鸦的蓝色邮筒边。
从前,她往窗下张望,便能看到他擡头,笑着冲自己挥手。
然後他会等她下楼,等待她冲进他张开的臂膀间,等她将他撞得趔趄时拥住她,再一同拖手上楼。
从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分开。
而几年来的最後那一面,他仍旧站在邮筒边,等她走下来,向他走近。虽然,这次走近,是为了走远。
步蘅记得自己撑了一把伞,红色的,又或许是黑色的,也可能是透明的,她并不想记得过于分明。
她一路撑过来,走到他已与雨融为一体的湿冷里。
她将手持的另一把伞递了过去,但他没有接。
世界自此分为伞内伞外,被雨一劈两半。
他们的对话,也将紧密相连的彼此一分为二。
“这个决定”,步蘅记得封疆如是说,“我知道做出来,需要很多勇气。一个人的份量不够,两个人一起,才能对那些过去负责。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不要背负压力,我会支持你”。
他是这样一个人,先被放弃,却还要对放弃他的人说——“我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