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两章合一封疆此前因为疲惫和些微酒意……
67。许多个暗淡的黄昏(二)
机上那一番对峙下,显然埋了不少故事,温腾如是认为。
待进酒店登记完,进入慧能结束第一轮碰头会,温腾才终是憋不住,在跟随步蘅离场的罅隙,扇动起她那两簇长而密的睫毛,倾身靠向步蘅打听:“Evelyn,不可说的部分就算了,可说的部分能不能展开说说?”
暖光从慧能的园区西侧,穿透行政办公区的落地玻璃倾泻而来,浇洒了步蘅满身。她迎着光晕和刺目的明灼感回:“一时半会儿讲不完,想先听大动干戈的,还是流血流泪的?”
得到这般积极的回应,温腾倒是立时诧异上了,瞳仁被游光点得不一般的亮:“刚那出儿偶遇,你跟遇到的那人,纠葛这麽深??”
温腾交叉的眼尾高高上扬,眸底潮涌不断,眼睛简直如同在开腔呐喊——“哇”“哇”“哇”。
同时,她回头审视品评了下适才那人的仪表谈吐,在心里掂量衡量了一番对方与步蘅是否匹配。
温腾视线一调转,步蘅便猜得到她思绪正跑马向何方,为免误会大了去,不再撩拨她:“校友丶朋友……有过分歧,尚未和好。最重要的是,我嘱意管仲,他是鲍叔牙。”
温腾没能第一时间跟上步蘅的思路,待後知後觉反应过来,便更为瞠目。
她跟随步蘅在Douglas所共经数载浮沉,俩人一路“UporOut”走过来,革命情谊不用多说,许多过往更是历历在目。
温腾见识过步蘅不咸不淡地推拒某些异性,围观过步蘅体面利索地拒绝人,旁听过步蘅在有人靠近时一本正经地演戏装生分,还是头一回见她从一向严防死守的铁壁之身里,主动漏丁点儿私生活的边角料。
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温腾本意只是随口一问,问出什麽全看缘分,怎料“剑外忽传收蓟北”,这人轻易就主动交代了她没妄想过的核心机密。
资料收集分析能力仍旧在线,但温腾喉舌滚了几滚,终是没再抛出新的问句。
无他,不过是怂,担心反问不成反被暴力镇压。
*
次日傍晚,慧能在园区自建的会所小掖山内为她们安排了一场小型接待。
会所傍山而建,在整座园区的外围,同时配建有一座对外开放的高尔夫球场及网球场。
半山染绿,满目葱茏与蔚蓝天色辉映。开阔的大片空间内,无人处尽显寥落,角落里亦在写意。
步蘅与赵芳藏在前期便与慧能分管公共事务与法务的副总周之桅进行过多次接洽,此番赵芳藏无暇抽身南下,正像打仗一样一周N个庭要开,步蘅作为先头部队和主力军,先一步进驻慧能并拜会周之桅。
作为慧能班子成员中的唯一女高层,周之桅刚及不惑之年,与赵芳藏的行事风格类似,柔软的腔调里包裹着的是冷硬无比的盔甲和不让半步的尖刺,兼具柔软与系列。
步蘅对周之桅观感颇佳。
事出有因。
一方面是同周之桅往来对谈时无比舒适自在,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们出具的诉讼方案前期卡在慧能法务那一环,异议不断,是周之桅一锤定音,交付于她们信任。
入世以来,很长一个时期,中企在应对国际贸易专利纠纷时赢少败多,甚为被动。导致部分企业对诉讼结果的预期也偏低。
步蘅走的却不是受此影响的保守风,擅长的恰是在应对该类诉讼时,打破西方制定的游戏规则,“围内救外”,在应对海外诉讼的同时,择机将对方告上中国法庭,利用中国律法向对方施压,转被动为主动,在双向交锋中促成和解,为服务对象进入外部市场扫清障碍。
策略千千万,任何一招,都会有人接受叫好,有人质疑观望。
很正常。
幸在她们多为同频者服务。
正式开餐前,周之桅引步蘅参观慧能建在会所观景层中的艺术画廊。
这座袖珍型画廊,同慧能的建企历程博物馆丶专利博物馆及实验厂房一样,几乎是慧能宴客接待时必踩的观摩点。
画廊中的作品数量称不上多,并非拍卖而来的珍品及孤品,多为慧能员工所作。不少画作经年历久,墨香丶纸香与颜料香都已如旧年尘烟,脉脉地散进了慧能起势的漫长岁月里。
逡巡一衆画作许久,步蘅最终将脚步停驻在一幅竖版油画前。
画布上框起的是一望无垠的辽阔东非草原,嵌于其间的宽阔湖面,以及驰骋天际的喷气式飞机,和机上那若隐若现丶宛如幻影的一双驾驶人与乘客。
见状,稍微走远的周之桅亦回撤数步,站至与步蘅并肩,一起望向这幅名为《三万次日落》的油画。
周之桅望向画面上于低空飞行,堪与飞鸟比翼的小型机:“特别关注到这幅图,是因为喜欢非洲,还是向往飞行”?
何止。
这幅画,和周之桅的这个问句,一并勾起步蘅思绪万千。
“画的名字很特别”,步蘅先解释,名为日落却不见日落,“三万次日落……人的一辈子,也不过看三万次日落这样长。但再长,也不过是某些深刻的瞬间。我在想,这幅画得名如此,会不会是代指作者珍藏这个瞬间”。
共赏落日馀晖,横穿湖泊森林,俯瞰动物群奔,驰目迤逦雪山……曾经,也有一个人向步蘅倡议过,未来某一年,两个人一起背离时间丶逃离工作,奔赴肯尼亚感受自由,“从上帝的视角,一瞥这个世界”。
倡议来自他们消磨时间时一起看过无数次的影片《OutofAfrica》。
很久以後,她真的挤出时间学过飞行,也真的置身肯尼亚过。
老电影里成群的火烈鸟现实中仍在,橙红色的日落丶缓慢游走的象群丶稀树茂草的空旷原野仍在,步蘅甚至记得封疆提议时,她长租的那间公寓内的光线是如何歇在他眉梢眼角,一遍遍加深描摹他的笑意。他说第二遍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前一晚刷夜困极,抱着一堆文书蜷在他身前撑不住眼皮。再回忆,她甚至不确定自己那声干脆的“好”是否音量足够大,足够让他听清,是否仅是她自己听闻的梦呓。
他太好说话,从异国起,其实她总在欺负他。
算是惩罚。那最终一人成行的肯尼亚之行,在满地回忆之外丶视野之内,入目的景色依旧,本该伴于身侧的人却已与时间俱往。
“大概很少会有人不喜欢非洲的广袤”,步蘅随後又正面回答周之桅,将她对非洲和飞行的缘分一并道明,“我在加州的一个驾驶学院学习过飞行,拉起起飞杆,世界在脚下越来越大,事物在脚下越来越小的感觉,让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