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威压逼人。
“嫌疑人一定要见到您,才肯交代。”
“把资料给我。”女人接过文件,推开监询室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执法记录仪。
十三个小时不曾饮水,台安的唇瓣干裂起皮,直到一杯水出现在嘴边,她才睁开眼睛。
“学姐,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女人将水递得更近,“别废话。”
台安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缓了缓,才说:“甄珠,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在中心礼堂开会的时候呢。”
甄珠坐到台安对面,“我当时就提醒过你,一定要守住底线。”
“呵呵。”台安靠在座椅上,冷笑道:“你看看你那两只胳膊,哪儿还有一块好的,中心安全局的局长,你坐上这个位置,进了多少次急诊,下了多少次病危通知书,你自己还记得吗?”
“我选择进入安全局,不是为了当局长。”甄珠没有看她,低头翻看着资料。
台安双手被拷在桌上,她想抱臂,却动不了,眼神不耐烦,讥讽道:“你为了什麽?为了保护民衆?西区丶南区每天都在死人,你在哪儿呢?”
甄珠被她反问得一时语塞,“我是不如你,三十五岁就当上科设院的院长了。”
台安竖起两根手指,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是三十二,我下个月,才满三十五。”
“你很骄傲吗!?”甄珠“啪”的一声将文件盖上,“科设院院长担负着联邦科技振兴的重任,你却假公济私,在科研点的批设过程中大肆敛财,有研究潜力的高校和人才因为没有给你送礼而被拒之门外,多少人的心血因为你的一念贪欲就付之东流,我要是你,我死了都没有颜面下地狱!”
“甄珠!少在我的面前唱高调!你以为你坐上这个位置就有资格教训我了?你别忘了,你也是既得利益者!”台安怒道:“我是贪了,但我没有做实事吗?我在任期间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她瞥了眼甄珠放在桌上的特种通讯器,“DF090型加密通讯器,是第二十代了,到第十七代的时候,这种费时费钱的项目,就没有人愿意研究了,是谁力排衆议?是我!你们安全局所有人穿的高维防护服,能防止97%的伤害,你提出来的时候,除了我,还有谁支持你!”
甄珠气势稍弱,“那也不是你违规的理由。”
“我承认啊,我从来都没有狡辩过。”
台安微微倾身,她凝视着甄珠的眼睛,透过那双凌厉的,不含一丝邪气的眸子,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第一次踏入科设院的憧憬,第一次升职的欣喜,第一次因为没有经费而低三下四求人的屈辱,第一次受贿的辗转难眠,第一次……
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命运的转折点,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台安心里清楚,也不清楚。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结交财阀的时候,不是为了敛财,是为了推进一个无人愿意承接的生物科技项目。
她本意是为了推进科技发展,可是钱来得太多,也来得太容易,她签签字,盖盖章,就从楼房搬进了别墅,从郊外搬进了城中心。
後来,她习惯了。
有钱太好了。
有钱,就不用担心露宿街头,就不用饥一顿饱一顿,就不用看人脸色。
有钱,就可以吃天下珍馐,就可以肆意消遣,就可以实现那些因为现实而被迫放弃的理想。
有钱真的太好了。
一时恍惚,一时懊悔。
台安轻轻笑了一下,放空的眼神才聚焦,“联邦早就烂透了,高层腐败,财阀林立,民怨沸腾,想发展?想振兴?喊口号谁不会呢?没钱怎麽搞发展!没人怎麽搞研究!世风日下,还有几个人肯牺牲小我投身研究?又到哪儿去找有大义丶有情怀的企业出资支持?”
她神情愤懑,越说越激动,“我不想发展吗?我难道不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你别忘了,我当年是联邦政治中心高校特招的第一名!我没办法啊,不和那些财阀勾结在一起,不给他们一些便利,怎麽取得他们的支持!他们要是无利可图,怎麽甘心砸下百亿丶千亿?”
“联邦难道没给钱吗?!不要给自己的贪心找借口!”甄珠怒斥,“如果你还记得当初报效联邦的誓言,记得自己的责任与初心!你就不会收钱!就不会一步错,步步错!你的苦衷,不是你违纪的理由!”
台安愣了两秒,缓声笑起来,面对眼前这个无比正直的学姐,她第一次感受到联邦体制里少有的正义凛然。
一切苦衷,她都咽了下去,一切私心,她也无颜诡辩。
最後只剩下沉默。
甄珠不再指责自己这个学妹,只说:“你受贿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你告诉我秦芳华和张茹仪在哪里,争取有立功表现吧。”
台安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学生,A级通缉犯张茹仪,出逃前找过你,你不要再嘴硬了,交代你知道的一切,还有减刑的可能。”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台安态度坚决。
甄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秦芳华很有可能是共犯!你不要再包庇她了!”
“我真的不知道。张茹仪来找我,是想借S级测距仪,我没有给。”台安凝视着甄珠,一字一句道:“即便我知道,我也不会说。”
“你怎麽这麽顽固!”甄珠站起来,“你非要被激光打成灰,才高兴吗?”
“学姐,我知道你想保我。”
关掉的执法记录仪,就是甄珠的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