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
姜许也就是嘴上说说,内心怎麽计较,性子怎麽小气,她在季惊深面前,都得装出一副大度贤惠的样子,可实际却默默地做了个决定。
她这人小心眼得很,上一段感情断崖式分手就是因为对方接了吻戏。她在情感上有着很奇怪的洁癖,过往未来不究,现在她喜欢的,不管是暧昧期还是恋爱期,对方都得干干净净的。
要是季惊深接受同时被追求的话——
“我介意。”季惊深黑眸沉沉,一想到姜许刚才说的话,心中不免升起几分躁意。
他没有什麽感情经历,只是从他的角度而言,喜欢一个人,是该有占有欲的。譬如正人君子如他,嘴上说着的,从不介意姜许的过往如何。可真正在那些个对她有意思的男人面前去,却也失了风度,争风吃醋一般幼稚。
眉心紧了紧,季惊深补充一句:“我和她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
茶水入了口,有几分甜。姜许“哦”了一声,心情莫名地愉悦了几分:“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很有可能。”
“是这个意思。”
“……”
不是,这气氛是不是暧昧了一些?
季惊扬有些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应该识趣地赶紧离开,可偏偏吃瓜好奇的心怎麽都压抑不住。好不容易等到了上菜,他忙不叠地用公筷给季惊深夹了两块肉:“哥,那个姐姐是不是高中那个?”
“嗯。”
季惊扬更急了:“别光‘嗯’啊,哥,你高中真喜欢她啊,还因为和她早恋被爷爷丢到国外十年?”
季惊深蹙了蹙眉,他放下了筷子,明明面色平静得毫无情绪起伏,却让季惊扬看得心里发毛不已:“哥,我,我就是好奇。那当年是……”
“赵小姐家境不怎麽好,上学期间被欺负,我出于礼貌帮过几次。後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对她和我影响较大,为了避嫌,我才出了国。”季惊深话是对着季惊扬说的,目光却至始至终落在姜许身上:“这次见面,对我而言只是叙旧。”
他没喜欢过赵颜颜。
他们学校被称为圈子里的联姻学校,收的大部分都是高门贵子。当然,也有一些例外。赵颜颜就是那样的例外,从山区出来的女生,一路披荆斩棘拿到了那年中考全省前五十,被作为特例招了进来。
她很自卑,常年低着头,穿着泛白的黑色短袖,黑框眼镜罩在鼻梁之上,看不清容貌。开学的一个月後,他看到了赵颜颜手臂上的淤青。听闻她家里还有个弟弟,父母并不想让她继续读书,开学典礼那天就来闹过。
那时的他心里虽然有几分同情,却也并不打算做什麽。直到那天,十月的天气依旧艳阳高照,他提前从体育课上离开,回到长长的走廊时,却听到崩溃的求饶声。
绝望,而又无助。
他闭了闭眼,终究是看不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和赵颜颜说话,女生蜷缩在角落里,衣服已经被拽得破破烂烂,只能无助地遮住自己的胸口。全身伤痕累累,新旧交错。原来,她不止在窒息的家庭里卑微如芥草,在这个所谓光鲜亮丽的学校里也饱受欺负。
那一瞬间,季惊深竟疯魔地生出一种想法。他和赵颜颜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对于人生,无法选择,无法反抗。
“穿上吧。”他折返回教室将外套递给赵颜颜,而後绅士地背过身去:“我没有女生的衣服,你先将就着。”
那之後,季惊深的身後多了个尾巴。赵颜颜开始跟着他,走到哪跟到哪。他很清楚,赵颜颜在借着他的权势。可他没有拒绝。
山区女生一生之中能逆天改命的机会并不多,赵颜颜已经用尽了百分之一千的努力,才得到那麽一点点的机会。外公从小告诉他,这个社会对女生太过于不公平,她们光是活着,都得比男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真正看到时,他做不到完全的袖手旁观。
那之後的两年多,赵颜颜的排名始终在他的後面两三位。很厉害。他借着季家给他无数顶级资源的加持,而赵颜颜截然不同,靠的只有她自己。
高考报名填写信息的那个月,赵颜颜请了好几天的假。季惊深再次见到她,是她红着眼,第一次向他求救:“我的身份证落在器材室了,你能陪我去吗,我,我一个人太害怕了。”
他答应了。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而已。
季惊深是这麽认为的。
直到器材室的门从背後被人关上,赵颜颜开始疯狂扯着自己的衣服。季惊深总算是意识到了什麽。
这是一场农夫与蛇的人性测试。
事情发酵得很厉害,季家给了十万,赵颜颜总算是愿意出面澄清一切。办理转校的那天,季惊深不顾季老爷子反对,再次见了赵颜颜。
“为什麽?”
赵颜颜一点点地解开自己的衣服,直到只剩下小衣。上面新加了很多皮带勒出的痕迹,烟头烫伤,以及各种伤痕。
“我没有选择了季惊深,家里不让我高考,我就逃了出来。可我需要钱,我需要一笔能让我读书的钱。十万对于季家来说不多,却是我这辈子唯一能改变人生的机会。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真的没选择了。”
她哭着,崩溃着:“我不够努力吗?这五年多以来,我没有一天偷懒,我学得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努力。我不想早早地嫁人,我不想这一辈子只是为了换我弟的彩礼而活着。季惊深,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退路。骂我下贱也好,毫无用处的名声换十万块,值了。”
季惊深沉默地听着,眼里再也没有任何对她的同情:“赵颜颜,你明明可以开口问我借。”
赵颜颜苦笑:“你能给吗?季大少爷,季家对你监视掌控,你的每一笔花销都被家里盯着吧。”
“没问过,怎麽知道我拿不出来?”
赵颜颜哑然。
季惊深凝眸看着她,嗓音沉沉:“赵颜颜,你根本就不想问。你早就有自己的计划,在你心里,恨着我们这样的人。现在这样,是不是让你一直都觉得不公平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们这样,一出生下来锦衣玉食,不用为前途担忧的富家子弟。而她在多年的折磨下来,滋生的那点病态,更是想要把他拉下泥潭,沾染上玷污女生的污名。
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开的瞬间,身後传来赵颜颜哭泣不止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明明,明明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对不起……”
“不需要,麻烦你以後,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此後,季惊深远赴英国,长达十年。关于这段过往,鲜少的知情人依旧觉得,当年的他,对赵颜颜有几分喜欢。
可他很清楚,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