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愿意受更深的创痛,她会为了他流泪吗?
她不是一向很容易可怜别人吗?
那就先可怜他吧。
傅苒看清楚他的伤,脸上的神色更纠结了:“你都没有包扎好,就这麽裹在外面,是不是会很痛?”
这是他最想要得到的反应。
其实他不在乎这点疼痛。
但晏绝还是低下头,让阴影吞没他眸中暗涌的情绪,声音低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是啊,很痛。”
痛苦本身,就是他索取的代价。
所有他渴望的事情,往往都是伴随着痛的。
不够痛,怎麽能得到?
许多年前,当他从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和黑暗中挣扎着苏醒过来的时候。
他的意识艰难地浮现,腹部还残留着灼烧般的剧痛,眼前的光影破碎重叠,模糊不清,无数个扭曲的幻象在视野里交织成一幕幕场景。
“你醒了?”
太後的声音突兀地穿透了这片混乱的幻境,好像非常遥远,又非常接近,就在他身边响起。
她的问话伴随着一声淡淡的冷笑:“你还记得发生了什麽?”
“我丶我不记得了。”
冬日没有燃炭,房间里的温度冰冷,男孩的额发却还是汗湿了,水涔涔地贴在皮肤上。他脸色苍白得厉害,目光落在虚空中,像在喃喃自语。
“我只记得,姑母给我喝了一杯酒,然後,身体里突然好疼……好疼……就什麽都不记得了。”
他在话语中下意识地回避了某个关键的部分,然而凭太後的敏锐,轻易便刺穿了这层掩饰:“你知道你为什麽昏过去吗?”
男孩瑟缩了一下,仿佛在本能地寻求着不存在的庇护:“不知道。”
太後显然没有耐心继续兜圈子,索性直接挑明了原因:“是因为华阳给你喂的那杯酒里有剧毒,你已经昏迷了近三天,差点就要死了。”
“可是为什麽……”他睁大了眼睛,茫然又不敢相信,就像个真正不懂事的孩童那样困惑,许久才慢慢地说出话,“我很喜欢姑母,也没有想要惹她生气,她明明……为什麽姑母要给我下毒?”
“傻孩子。”太後凝眸望着他,以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眼神中半是厌恶,半是怜悯。
“因为她爱你啊。”
……
太阳彻底西沉下去,幢幢的烛光点亮了暗夜。
宣光殿的房间内,太医正在给晏绝检查伤口。
不管怎麽说,他受了伤,总得先找个稳妥的地方来处理,但为了这个去打扰本来就心事重重的苏琼月好像也不太好,所以傅苒就把他带来了自己暂时住着的偏殿。
“殿下,你自己真的能解决吗?”
傅苒忧心忡忡地呆在旁边看着,虽然找来了太医,但晏绝不知道为什麽格外坚持,非不肯让人近身诊治,太医只好留下了药箱和工具。
说起来太医也是倒霉,本来就因为太後的病情焦头烂额,又撞上清河王受了伤,来的时候满脸惶恐,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然而等太医走後,晏绝还是没有要自己包扎的意思,她只好蹲在他面前道:“殿下?”
那道伤看起来挺吓人的,腰侧明显留下了箭矢的穿刺痕迹,虽然没到要害,箭簇也已经取出来了,但继续放任着肯定不行。
而且他现在还天天要参加丧礼,得不到休养,这样下去只会更严重。
晏绝无声望向她,女孩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映了灯光,像两点温暖的星子,里面盛着满满的关切。他神思不属,好半天才低声开口:“别叫我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