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52章“你现在住的,是我从前……
有了香囊在手里,晏绝总算安分地让她上完了药。
烛火摇曳,映照出少年衣衫下敞开的部分,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有青涩却漂亮的弧度,白皙的肌肤透着温热。再往下,腰腹的曲线就隐没到了衣料投下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但傅苒就怕自己手一重给他弄疼了,目光专心地凝视在伤痕的位置,全程都没敢移开。
好不容易清理完创口,敷匀药粉,再包起纱布,她才发现准备的工具里缺了一样。
她停了下来,仰头看他:“药箱里面好像没有剪子……”
“这里有,”晏绝克制地攥紧了手,也许是因为忍痛,他声音微哑,“在那边的第二个立柜里,应该会有。”
傅苒打开那个漆木柜,随便一翻找,真的看到了一把交股剪刀。
可是他怎麽会知道得这麽清楚的?
这个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马上被更要紧的问题压了过去。
她先拿着剪刀回到榻边,剪断了那节纱布,帮他仔细地包扎好,最後满意地打了个结收尾。
“好啦,这几天小心点,千万别碰到水了。”
晏绝弯了弯嘴角,柔顺道:“嗯,我知道了。”
等彻底完成,傅苒心情放松下来,终于有闲工夫注意到了晏绝身上那些旧伤。
在永宁寺里,她就见过他的伤疤,但那时候,她以为是战事或者别的原因导致的。直到苏琼月向她提起晏绝的过去,她又想,这些伤疤,会不会源自于他在深宫中度过的幼年?
她犹豫了一下,不敢去碰,轻声问:“你这些……是被人伤到的吗?”
晏绝默然地凝望着她,乌黑的眼睛里不经意漾开一丝丝涟漪,仿佛盛放的流光。
傅苒说出口的时候,其实觉得他应该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也很正常,她原本不轻易探寻别人的秘密,但他很快就回答了:“不是。”
晏绝的目光回避了她充满惊讶的神色,落到交错的陈年伤痕上:“……这是我自己伤的。”
他清晰地看见,这一瞬间,女孩脸上浮现出柔软的怜惜。
她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想要探寻他为什麽要自伤,或许是不想提起那些显而易见不怎麽愉快的过往。
然而,只有他知道,太後是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伤害他的。
他一直明白太後不喜欢他,但并非使用这种方式。
太後只是要他反省,要他思过,思过一切不合她心意的错处。
所以他幼年时,几乎每过几天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受罚。
因为太後有令,找不出理由,负责照看他的宫人就得自己挨板子,所以他们往往会自己想方设法去罗织各种罪名:性情阴沉,礼仪失端,功课错漏……反正只要存心挑剔,一个人身上总能找出数不清的罪状。
那些罪名里最严重的,却最不能提起的,其实是见到父亲。
太後不愿他与父亲碰面,只要知道了,他那天一定少不了杖笞和禁闭。虽然太後每次找的都是别的由头,但他很早就领悟到了两者之间的关联。
实际上,他本来也很少见到父亲,哪怕先帝还活着的时候,他对于父亲的记忆,也只有暴戾的脾气丶极端的嗜酒,以及醉後动辄杀戮的恐怖,御前近侍人人自危,在最後的那几年尤甚。
何况他不是长子,也不是受宠的孩子。
他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出生後,也没有多少被在意的价值,所以每当父亲来宫中探望当时还是太子的长兄时,太後常常会找缘由把他支开,只留长兄在场。
只有那麽一回,他借故拖延得久了些,偏巧当天,向来对他视若无睹的父亲,居然破天荒地从太子身上分了个眼神给他,好像才惊觉还有这麽一个儿子。
或许是喝醉了,又或许是对这个新发现很不满意,先帝对着他的胸口踢了一脚,见到他踉跄不稳,更是动了肝火,当场就竖起眉头,大发脾气。
“谁叫你低着脑袋畏畏缩缩的,看着像什麽样子!我们晏家先祖,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我把头擡起来!再让朕看见一次这副丧气模样,当心打断你的腿!”
训斥丶贬低和责罚,对他来说都是生活中的常态。
但过去的那些,却来自于母後,内容更是截然相反的。
从很小的时候,母後就一直严厉地告诫他,君威不可直视,禁止他仰面正视父亲。
尽管他那时还不太明白为什麽太子就可以,但孩童的早慧已经令他敏感地觉察到,自己不该在这时说什麽。
因为凡先帝盛怒的时候,从宫婢到内侍,每个人都吓得面无人色,殿内马上乌泱泱跪了一地。
只有苏太後算是镇定,很快使了眼色,叫宫人奉上温热的解酒汤,又婉言劝慰道:“这孩子年纪小没经过事,怕是被陛下的威严吓着了,让他留在此处反倒扰了陛下与太子说话,还是让保母先领他下去歇息吧。”
很快,保母战战兢兢地上前,把他带离了风暴的中心。
除了这回短暂的,让他又被太後关了几天禁闭的见面以外,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父亲的面容了。
只有最後一次……他几乎差一点就见到了。
那是华阳长公主。
是姑母让他去见的。
他知道这会让太後震怒,然而他对姑母的话永远言听计从,不管姑母让他做什麽,他只会心甘情愿地遵照她的指示。
杖笞也好,禁闭也好,都没有姑母多笑一笑重要。
“好孩子,听话的好孩子。”华阳长公主抚摸着他的脸,果真咯咯地笑起来,即便那笑容里带有一丝凄惘的寒意,“来吧,让他好好看清楚他的儿子生得是什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