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不会因为杀死一个孩子而産生什麽无谓的同情心。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没有人对他抱有这样的同情。
他在兄长和太後面前都需要僞装,他要做得好,但不能太好,要善于理解人意,但又不能太过聪明。
他在这个过程里学会用面具来掩饰自己。
因为他不能暴露本性,一旦让别人看到那面具下的真实,他们就会恨他丶厌恶他丶想要杀死他。
他是不能脱离画皮的恶鬼。
直到现在,他可以轻易杀掉所有会伤害他的人。
但他不再想这麽做了。
苒苒会爱他一切的样子,所以……他更不能把那些丑陋的部分给她看。
他想要成为一个她喜欢的人。
殿外的回廊间,侍立的内侍宫人们个个屏息凝神,尽管天气寒冷,不少人额角还是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殿内长久无声,寂静让人更加心慌。
直到那扇沉重的门被拉开,清河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衆人才战战兢兢地行礼:“殿下。”
一个胆大的内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殿下,里面可需要……派人进去……收拾?”
短短的一句话,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但意外的是,晏绝的脚步没有停顿:“不必,等陛下传唤,方可入内。”
内侍一愣,没有想到皇帝还好端端的:“那杯酒没有……”
晏绝不再理会,转过身离去。
显阳殿里,皇帝看着清河王身影消失的殿门方向。
良久,皇帝才慢慢地伸出手,把酒杯推翻在地上,拿起他留下的东西。
卷起的帛书,上面的字样依稀可辨。
那是一份禅让诏书。
*
时已入秋,寒意渐浓。
秋风卷着冰冷的雨丝,密密匝匝地织成一张网,笼罩着整座宫苑。
天空灰蒙蒙的,雨水敲打着宫殿的屋檐,积累成珠,沿着典雅的瓦当和滴水,串成一条一条的银线坠下。
傅苒从永巷门里面出来,就看到一个在等待她的身影。
他撑着伞,看到她出来,擡高了伞沿道:“苒苒……”
话音未落,傅苒就已经朝他跑过去,轻盈地跃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她眼中有明亮的笑意,声音雀跃:“阿真!”
晏绝立刻松开手,扶着她的腰,稳稳地接住她。
他手中的伞失去了支撑,轻轻滑落,伞面盖在他们身上。
伞下的空间顿时和外界隔绝开,仿佛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雨水敲打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傅苒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有些得意地在他耳边说:“怎麽样?这感觉很熟悉吧?”
在永宁寺秋天的一个雨夜,他失魂落魄地独自站在雨里发呆,她就是这麽把他捡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