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蔺怀钦开口,他气息微弱地继续低语。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影九…还有影七他们…”
“…能吃上一顿热饭…有舒服的床睡…受伤了有人照顾…犯了错…也可以得到您的原谅…”
他攥着蔺怀钦的衣摆,哽着一口气,想要把话说完。
“您之前给卑职的伤药…还有对卑职的关心…卑职都还没能当面跟您道谢…”
“…更…更惭愧…先前对您多有冒犯…恳请…少宗主…恕罪…”
蔺怀钦心口发紧,声音也跟着发紧,“燕淮,这些话,等你好了以後再跟我说。”
燕淮轻轻地摇了摇头。
“…少宗主,请,请把卑职放下来吧,卑职想…站一会儿。”
蔺怀钦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放了下来。影九立刻上前,牢牢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再多的伤药都盖不住伤口的腐烂,疼痛卷土重来的同时,燕淮谢绝了影九的搀扶,踉踉跄跄的,重新朝屋内走去。
“我就说吧,”蔺迟玄看着朝他走来的燕淮,得意地睨向蔺怀钦,“他是我的人,他不会离开我的。”
蔺怀钦紧紧皱着眉头,“燕淮!”
燕淮恍若不闻,身形歪斜,朝愈发阴暗腐臭的里屋走去。
不能再拖了,若是放任燕淮继续拖延,取蛊的危险将难以估量。
蔺怀钦当机立断,“小九,拦住他!”
“是。”
影九身形刚动,燕淮就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猛地撞开影九,反手抽出了影九腰间的长剑。
那只腐烂的,没有内力的手,艰难地握着剑柄。
剑身剧烈震颤,映着燕淮那双猩红又决然的眼睛,直直地指着蔺迟玄。
“你要干什麽!”蔺迟玄完全没想到燕淮会这麽做,声音都变了调,“燕淮!把剑放下!我要是死了,你也得跟着死!”
鲜血的大量流失带走了燕淮的力气,他很快就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长剑依旧被他攥着,甚至由于跪地的原因,锋利的剑尖朝前送了两三分。
蔺迟玄避开他的剑尖,气急败坏,“燕淮!你疯了吗!一介影卫竟拿剑指着主上!你不要命了!”
燕淮恍若不闻,毫无章法地攥着剑,一点点地朝蔺迟玄的方向爬去。
蔺迟玄连连後退,抓起手边任何能触及的东西,朝燕淮头上砸去。
“滚开!滚!离我远点!”
一只白瓷碗砸中燕淮的额角,瞬间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蔺迟玄也跟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了同样涌血的额头。
温热的血顺着燕淮的脸颊蜿蜒而下,如同两行血泪。
“主上不是说,要与我同命麽?”
“你放肆!”蔺迟玄再不敢动手,对着他破口大骂,“你还敢顶嘴!”
燕淮突然沉默了。
令人心惊的死寂很快被不合时宜的笑声打破。
燕淮低低地笑了起来,干涩,破碎,“我为什麽不敢?为什麽不可以?主上让我变成这幅样子,我还要,跪地谢恩吗?”
他的声音里藏着极深的怨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因为是影卫出身,所以被怎麽样对待都是可以的,对吗?”
蔺迟玄一愣,直觉燕淮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听命的燕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这是什麽意思?一介影卫,竟敢对主上不满吗?”
蔺迟玄说这话时,脸色阴沉地可怕,属于操纵者的压迫铺天盖地地朝燕淮压过去,想要将他那些念头一一扑杀。
“当初把你带回夜泉宗时,你是如何跪在我面前说着你会跟我一辈子?又是谁给了你如此高的地位,人前人後受人尊敬?”
“如今我重伤难愈,你就迫不及待地要与我划分关系,在新主面前表忠心?”
那双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珠死死地盯着燕淮,怨毒不已,“燕淮,你有心吗?”
蔺迟玄的指责像刀,重重地剜着燕淮那颗心。
他张口欲辩,但多年的无条件服从让他觉得,蔺迟玄说的对。
他燕淮,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是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剧痛与冤屈让他无法遏制地流着泪,他不断地摇头,不断地重复,“不是…不是这样的…”
难道他为蔺迟玄付出还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