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就会拉开嗓门,喊道:“麻酉他爹别——磨——蹭了!”
洪亮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穿过去,又跑回来,轰隆隆的。
麻大叔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往往都会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不紧不慢地赶着驴车。
既是邻居又是酒友的同行鱼贩就会推搡着他,嘲笑道:“跑起来啊,麻老汉,你娘们可真着急。”
只要麻大叔没到屋门口,麻大婶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喊。
这条巷子里起得晚的孩子们,几乎每日都是被这副破锣嗓子闹醒的。
小点儿的孩子,会被吵得直哭。
大点儿的孩子会半梦半醒地骂,“麻酉他娘又来了!”
等麻大叔赶着驴车到了屋门口,麻大婶再把小板凳往屋前一摆,端起碗粟米饭就着酱腌咸菜,一边吃一边大腚不挪地指挥着麻大叔将鱼挪进几个大盆里。
若是这时有顾客来看鱼,麻大婶就会大碗一放,抄起刀充当网兜,贴着大盆里的鱼,挨个儿给人介绍。
“新鲜得很,刚到的哩!”
“这条肥,给你杀这条好吧?”
“哎哟,犹豫啥嘛!给你现杀,我刀都拿起来咯……”
“这条,就这条嘛!肥得很,真不赚你钱。”
麻大婶不仅卖鱼,还杀得一手好鱼。
而麻大叔整个过程不会吭一声,等到需要装袋丶收钱时他才动一动。
每到这个时候,宁喜带着她的鱼才刚到巷口。
在一堆粗蛮力大丶眼尖手快的老鱼贩子们之中,她能抢到的鱼不多。
宁喜学会了和渔夫打好关系,央托人家预留些好鱼给她。
等到宁喜将鱼全都放进盆里,麻大婶已经卖出去四遭了。
但宁喜不着急,因为她的鱼一天之内都能卖光。
麻大婶这边重新端起碗,扒着剩下的几口粟米饭,她滴溜溜的眼珠转到对面铺面上。
宁喜的铺子面前已经站了两位等鱼的顾客。
麻大婶看着眼馋,恨不得所有买鱼的都站在她家铺子门前。
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宁喜这小姑娘有多卖力,赚得也不比其他家少。
但别人家都是几张口等吃饭,宁喜就只顾着自己一张嘴。
麻大婶闲不住的嘴巴又开始了,直接隔着狭窄的小巷石板路喊。
“宁喜啊,你个黄花大闺女为啥这麽拼哟?早点找个男人嫁了去,跟你婶子我一样等着卖鱼不就好了嘛?”
“难不成是嫁妆没攒够哟?”
“你家不早给你买了个那什麽,对对对,童养夫嘛!哪还要什麽嫁妆,把阿默那小子看紧了不就好了?”
宁喜充耳不闻,头都不擡,手上勤快地掏干净鱼肚子里的内脏。
麻大婶见怪不怪,但她刚听儿子说了件事,继续不嫌事大地喊道:“麻酉来说说,你刚去街上送鱼的时候都看到啥了?”
麻酉缩在杀鱼台子後边补眠,随口应道:“就巷口那赖牙子店里,来了个美人找那哑……”
麻酉话到嘴边,被宁喜痛揍的记忆突突地在眼前闪现。
他瞌睡稍醒,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和阿默哥说话。”
麻酉完全遗传到了麻大婶那副好嗓子,即使他没大声嚷嚷,这一字一句还是落到了宁喜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