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见白若听得入神,石伯故意卖了个关子,抿了一口酒,才又说道:“楒每日空闲的时候都会坐在树下,与树窃窃私语,仿佛那树是个人一般有魂魄丶有性情,人们猜测那树很可能是楒对某位故人的寄托,人们爱楒,便都盼望着树开花,一睹风采。
三十年,礁树连个花苞都没出过,可楒却已老去……那是一个特别晴朗的夜晚,圆月如镜,繁星如练,楒和往常一样靠树而坐丶喃喃自语,突然,树上开出了花,一朵一朵绽放出掌大的金色花朵,片刻挂满了树冠,辉煌灿烂……
而楒就在那一夜,靠着礁树含笑逝去了,金色的花朵纷纷飘落,将她覆盖,突然而至的潮水阻隔了想靠近的村民们,带走了花朵和楒……
自那以後,这棵树便成为了渔村代代供奉的神树,虽然历经千年,楒的故事已经鲜有人知,虽然它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开一次花,而且花期只有一夜,但它的绚烂仍令人们向往丶等待……”
石伯说完,所有人都看着礁树出神,想象着它开花的样子,半晌,白若问道:“那,这棵树,到底是什麽树呢?我从来没有见过。”
石伯拈髯道:“千年前没人知道它叫什麽,直到楒逝去後,人们便叫它楒树了,又过了两三百年,才听说其他地方出现同样的树,不过非常稀少,这儿的人都说那些楒树,是这棵楒树飘落海中的花带了种子,被海水冲过去的,只是未曾听还有长在礁石上的,所以,这棵楒树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哦,对了,其他地方都叫相思树,就不知道是什麽传说了。”
阿娇看白若神色向往,便说道:“要不你留在我们这儿住几日吧,楒树生了花苞,虽然只是小小的,但根据以往的经验,不出七日必会开花,这可是隔了十而年才有的!城里为此来了许多等赏花的人,客栈都住满了!我家有空房,住三个人没问题!”
不待白若开口,荧惑已经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还有事,不能停留。”
荧惑态度有点儿生硬,白若赶紧道:“多谢盛情,不过确实有不能耽搁的事要做……”
雨文公子道:“城中客栈确如阿娇所说难觅闲房,我在城中倒有一处常年包租的院落,如若不嫌……”
话未说完,荧惑一把拉起白若就走,远处和白马翼兽嬉戏的火球儿看见,立刻飞了过来将二人驮到背上,白若很觉失礼,但又不能当衆与荧惑争执,只好向雨文公子和村人们连连施礼道:“承蒙款待,多谢了!”
火球儿长鸣一声,向城中飞去。
一路上白若和荧惑都沉默着,起初白若是有点儿怪荧惑的,觉得会冷了渔民们的心,但又想到荧惑的经历,让他短时间改变对人的过度防范也不是易事,自己也是和他共同经历了生死,保护了焱族,才获得了他的信任,这样一想,白若又开始自责,认为自己不应该跟着雨文公子去渔村,劳烦了人家和村民不说,还耽搁了寻灵的时间,是自己没有轻重了。
白若转头去看荧惑,想打破沉默,却见荧惑也正扭头看她,二人突然对视不由都是一愣,一时都忘了要说什麽,荧惑似乎比白若更着急打破僵局,没头没脑的脱口而出道:“水蓝色也好看……”
白若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衣服,一定是以为自己生他的气了,想要“和解”却着实不善言辞,忍不住要笑,但看荧惑已满脸窘迫,便赶忙将笑憋回,慌乱应道:“赤色更好看……”
说完,二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笑了出来,白若第一次看到荧惑的笑容,虽然无声也非大笑,但神采灿若骄阳,眸中的小火苗蓬勃闪动,贝齿流光,白若暗想:灼儿没说错,荧惑果然是好看的!
不多时便来到了岿然城中,火球儿变回小雉鸟站在白若肩头,白若和荧惑徒步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西州自古就是富庶之地,拥有诸多矿山,盛産品相上乘的金银珠玉,所以往来客商接踵不断,特别是府城岿然城,云集了天下商贾,本地百姓也几乎人人从商,所以城中大小商铺林立,招牌丶幌子如云遍布,繁华热闹堪比都城,要不是王法规制,怕是皇宫都能建起几座了。
这样的繁华热闹对于白若和荧惑来说都是前所未见的,特别是在各地灾乱频发的时候,如此的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反而生出怪诞之感。
岿然城人多得超出他们的想象,熙熙攘攘丶人声鼎沸,气息浑浊杂乱,白若只能感应到微弱的灵犀,但具体的位置和方向则需要清净下来方可获知,遂商量住店避开喧嚣闹市,只是寻了有七八家客栈,果如阿娇所说,几乎都被各地看花的客人住满了,少有几间空房的,又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天价。
直到天色将晚,他们才在一处偏僻的小客栈找到了一间空房,确切讲是柴房,但收的是客房的钱,只是略便宜一些罢了,虽然明知被奸商敲诈,但已经耽误了一天时间,也知道再找下去更难,所以只好住了下来。
柴房不大,但还算干净,除去堆柴占去了一半,尚有七八尺见方,房中有一盘小炕,想是之前下人丶夥计睡的,店家又给添了两套简陋的铺盖,一张小桌子丶两个板凳丶茶壶茶碗丶脸盆等几件必须之物。
小夥计手脚不停的给他们添置,嘴里更不闲着:“客官是远道来的吧,是来看相思树的吧,那棵相思树可灵着呢,看二位的气度样貌大概不是来求出海平安的,必是来求姻缘和美长久的吧,嘿嘿,您们这样的客人占了一半还多,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像二位这样好看般配的可真不多见,祝二位心愿得偿,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这夥计快言快语,根本不给白若和荧惑插言打断的机会,说完一哈腰行了个礼就笑嘻嘻的跑出去了,只留下二人尴尬得不敢互看。
片刻,荧惑方道:“我还是去外面睡……”
说着走出房门,白若跟上来道:“地方够……”
话未说完,只见门外夥计们穿梭往来,虽说是後院,但汲水丶物什库房都在此处,而且一擡头就可见客人们在楼阁的长廊上走动,哪有安歇之处。
白若劝道:“还是在房里睡吧,无妨。”
荧惑脸色微红,踌躇了一下方点头随白若回到房中,打开店家准备的两床铺盖,只拿了一条薄褥放在柴堆旁边,说道:“我睡这里即可,剩下的被褥你都铺上,这里潮湿得很。”
白若自幼生活在临海之地,又有水灵,根本不怕潮湿,不像荧惑从旱地来,对潮湿很敏感,但白若知他好意,也不推却,只点头答应了。
刚吃过晚饭,店家给的小半截蜡烛就烧完了,再唤夥计要时,却被告之需添钱另买,荧惑据理力争,哪敌得过夥计伶牙俐齿的狡辩,白若无奈,息事宁人,决定添钱买烛,却被荧惑拦下,又将夥计赶走,转身对白若道:“不能助长他们的悭吝!”
白若想说自己怕黑,但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荧惑半躺半靠在墙上,张开手掌,现出一团火来道:“点到天亮,你不用怕。”
白若道:“可是这样你能睡吗?会不会耗费真力啊?”
荧惑道:“能睡,这不是三昧真火,算不得耗费,你安心睡吧。”
白若感激不已,忽然想起什麽道:“你知道我怕黑?灼儿告诉你的?”
荧惑愣了一下,含糊的嗯了一声,其实他是因为耳力极佳,那晚隔壁白若和灼儿的私话,他不听也听到了,只是不好明说,而且有些话记在心里了,也不好意思承认。
这一夜,白若抱着火球儿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天光以大亮,荧惑早已起身,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掌心的火仍然亮着,白若赶紧爬起来道:“天都亮了,快收了吧!不是三昧真火点了四五个时辰也会耗费真气的!都怪我睡死了,你叫我一声就好了,其实我自幼贪睡,这麽大了每天还是要师尊叫醒,为这没少挨骂呢……”
荧惑收了火,看着白若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絮絮叨叨,不由出神,直到白若洗漱完毕,向他说道:“我先感应一下灵犀,然後咱们就可以去找了。”
荧惑赶紧应承,白若端坐炕上,调息凝神,可能真是睡得好,片刻功夫就睁开眼道:“有了!灵犀十分清晰,我们赶紧去找吧!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找到下一位承灵者了!”
荧惑也很高兴,在门外等白若换了道装,带了火球儿,离开了客栈。
街上的行人似乎比昨日更多,白若和荧惑先就近找了个食摊儿,吃了两个号称西州特色的芝麻糖饼,价格还算公道,只是白若认为没有灼儿烙的好吃,荧惑倒觉不错,吃到第五个的时候,白若突然灵印有感道:“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