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伸手去拉苏行,看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吼:“苏少爷!”
苏行惊慌地一擡头,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原地。
身後依旧是天崩地裂般的声音,火焰翻滚,迅速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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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涧山,高耸入云,四季如春。
因山势陡峭无路可攀,几百年来无人问津,直到有有人开山立派,一阶阶修了登顶的台阶,又在山顶建了宫殿,它便成了人人仰慕的神降门所在。
从那时起,登门请神之人络绎不绝,一次千金起,来的最多的便是达官显贵,甚至据说,当今圣上也曾微服登门,求问天下太平。
这天风和日丽,是极为普通的一天。
陈宁烛带着两个徒弟站在山脚下,仰望山顶的神圣宫,目光极为虔诚。
一大早,沐浴焚香净面,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憔悴,还稍稍敷了粉。
求了好多天,寒清秀终于答应见他。
没办法,谁让上次自己一时冲动,将人给得罪得透透的。
见是见了,却有言在先:他陈宁烛必须跪着上山请罪,否则免谈。
他把钟燊给弄丢了,为了找回他,陈宁烛将自己那点自尊全扔了,一口答应下来。
寒清秀故意羞辱陈宁烛,让门人自山脚下开始便挂起花灯彩绸,三阶一岗五阶一哨,那盛况,从几里外都看得见。
陈宁烛对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在意,他跪在第一级台阶下,规规矩矩朝上磕了个头。
“傀门掌门陈宁烛,求见寒掌门!”
他每向上跪爬一步,就大声念诵一句,阶上拱卫的神降门门人也跟着重复一遍。
从清晨到子夜,整座复涧山都回荡着这句话,仿佛是下面的人要冲破九霄,叩开天庭的大门。
等陈宁烛跪上最後一级台阶,嗓子都发不了声了。
月光如华。
寒清秀带着一衆门人,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容止仿若仙人。
陈宁烛在两名徒弟搀扶下起身,已是两股打颤,支撑不稳。
他倔强地跟寒清秀对视,虽是到了他人地盘,但气势上并不输对方。
寒清秀看着他,冰冷的目光渐渐柔和,良久,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进殿。
“陈宁烛,你随我进来!”
他知道陈宁烛此行的目的,只是恨他,替好友钟燊恨他。
陈宁烛推开徒弟,独自撑着身子跟他进了殿。
大殿中,纱幔轻扬。
陈宁烛见四周绝无藏人可能,腿一软,缓缓朝寒清秀跪了下去:“寒师伯……”
寒清秀摇手:“当不起!”
陈宁烛低哑地说:“我知道师伯生我的气,我该听师父的,早来找您。”
寒清秀一怔:“什麽?”
陈宁烛自顾自说:“我不来是因为,我不信任师伯,我不信任何人,但这回我看出来了,寒师伯是我师父的真朋友,是真关心我师父。”
寒清秀慢慢转回身,皱眉打量他。
“都说人走茶凉,别的我也不求,我现在就想找回师父的肉身,想托师伯请神……”
寒清秀一挥袖子:“陈宁烛,说什麽人走茶凉?我不帮你们傀门,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背信弃义的叛徒!你现在有什麽脸来跟我说这些?你可知道,你师父的肉身被符流天‘请’去做药引,江湖传闻,一盅血丶一块肉,便能提升十年才能修得的灵力!”
陈宁烛蓦地擡起头,浑身都在抖。
“枉费钟燊那麽看重你,你却连他的肉身都守不住!你可知,咒门这样一闹,直接坐实了你师父得了长生的谣言,如今江湖之上都在觊觎他的肉身,哪个不想分一杯羹!”
“师伯,我没弃师父于不顾!”陈宁烛顾不上膝盖上入骨的疼,往前爬了几步,拉住寒清秀的大氅,像个乞讨的孩子,“求你告诉我师父在哪,我要接他回家!”
“钟燊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不知被咒门拘在何处,符流天对外宣称钟燊在他咒门养伤,说钟燊曾有言,要与你陈宁烛断绝师徒关系,你就算找到他,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又有什麽用?”
他这话不假,神降门最忌替自己请神问神,他真不知道钟燊现在身在何处。
“不是的,师伯,不是的!”陈宁烛捂着自己的胸口,痛得恨不能把心剜出来,嚎叫,“师父他已经死了!我想拿回他的尸身而已!我愿出黄金万两,求问师父下落!”
“你说什麽?他死了?”寒清秀稍怔,呵斥道,“陈宁烛,当时你带钟燊走时是怎麽说的?不是说要正式开山立派,伺候你师父颐养天年吗?人到底怎麽死的?!”
陈宁烛瘫坐在地上,颤声说:“师父他,他不同意……不同意……”
山顶夜风寒,大殿中的蜡烛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子时中,钟声一响,山顶各个角落点起长香祭神,橙红的香头明明灭灭,宛若坠入凡尘的星。
沁入心脾的香味弥散开,陈宁烛混乱的内心稍稍安定,就坐在地上,断断续续把钟燊的决定,还有交代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