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浅淡的阳光曛曛然照入室内,洒在她腰间那块曾染血的碎玉上,勾勒出一层荧润的光辉,漂亮得不似凡尘中物。
而玉佩的主人,却对此毫无觉察。
三日后,长?秋堂。
这是选太子妃的大日子,礼部忙前?忙后不得空闲,长?秋堂内外都热闹极了,宫人无一不议论纷纷,猜测着?太子妃的人选。
宁祈也一大早便起床梳妆,匆忙赶去了长?秋堂。
这种八卦的大好日子,定然不能少得了她。
如她所料,待她走到?长?秋堂外时,宋游和宋凝也早早便到?了,二人守在殿门外,颇有些?鬼鬼祟祟。
余光瞧见宁祈,宋游赶忙摆手打招呼:“长?宁妹妹,快过来?!”
宁祈应声凑了上去,便听宋凝意外道:“宁祈?你怎么也来?了?”
宋游吊儿?郎当地笑?着?:“你还?是母后的亲女儿?呢,你的堂姐谢琦玉现在也在里面候着?,这你都得躲在这儿?偷窥,我们为?什么不行?”
这话一下?子就将宋凝的火给掀起来?了,二人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宁祈本就是个嗜睡的,今日起得这般早,简直困倦得无以复加,对二人的争执也提不起兴趣,便一个人默默朝旁边侧了侧,朝长?秋堂内看过去。
门外熙熙攘攘,可长?秋堂内却是一派肃静,皇后端坐在最前?方,层层筛选出的名门贵女分成两列,瞧起来?仪静体闲,可却俱是暗自捏了一把汗。
两列待选的贵女,其中便有谢琦玉。
她一身水蓝,温婉无双,像是清水凝成的人儿?。出于多年来?的深闺训养,她面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发间的步摇未曾晃动分毫。
活脱脱一尊木像似的。
而皇后谢清棠的身侧,宋怀砚正孤身立着?,且似乎已经立了许久。他身着?暗纹玄衣,金丝滚边,墨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愈发有储君的威严和气度了。
可宁祈瞥了他几?眼,却隐约觉得这小黑莲今日面色异常阴沉,似乎不大高兴。
其实宁祈猜的不错,宋怀砚现如今的确是气极了。
——他前?几?日堪堪写好了陈情奏文,且附有三张字字恳切的亲笔纸笺,就等着?今日选妃之时一并呈给天子和皇后,顺理成章地定下?他同宁祈的婚事。
可谁知……谁知他带着?奏文来?到?长?秋堂内,正准备呈上之时,却发现中间的一张纸笺不翼而飞。
……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
白首
宋怀砚暗自咬牙,只好将奏文和纸笺暗藏在衣袖中。由于气愤,他的胸膛隐忍地起伏着,右手紧攥成拳,苍白的指节几乎要死死嵌入掌心。
始作俑者正在窗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乐呵呵地向宁祈和宋凝八卦着殿内的一切,对自己将来的倒霉命运毫无所察。
朝阳一点?点?向上攀升,虽说?这个时节的日头算不上明晃晃的,但经日光一照,殿内到底是亮堂了起来。
吉时已?至,选妃正式开始。
贵女们依次出列,由?皇后和女使一一介绍着,但宋怀砚始终没?有过多的反应,每次只敷衍地应和两声,似乎颇有些心不在?焉。
日影渐移,眼?看选妃就要结束了,可这一大堂的名门?闺秀,竟无一人?能让他驻目须臾。
直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小女谢琦玉,参见太子殿下。”
——是谢琦玉款款迈步上前,停至宋怀砚五步之距,继而欠身盈盈一礼。她双手交叠,眉目婉约,遍身的仪态教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窗外的三人?霎时活泛起来,宋游尽量用气音说?话,可语调依旧掺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来了来了!是谢琦玉!快看五弟怎么说?!”
不用等他说?,宁祈的目光便早已?黏在?了谢琦玉身上。
如此秀外慧中的美人?姐姐,其实也难怪小黑莲会喜欢上她。只是……这小黑莲今日的状态怎么这么不对劲呢,面对自己的心上人?,竟也未曾理?会的。
还是说?……他居然能自持到这个样子?
觉察到宋怀砚的分神,皇后轻咳了两声,继而介绍道:“琦玉这孩子,从前常在?本宫跟前走动,想必你也是熟悉的。她打小便擅习琴棋书?画,京中的名门?也都赞其聪颖,性子也柔和得紧,依本宫看来呀,琦玉是个极好的姑娘。”
皇后的言外之意,人?尽皆知。
经过她的提醒,宋怀砚这才抬眼?看过去?。日光透过窗棂倾泻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一双冷若寒星的凤眸。
“来了来了,要来了!”宋游激动得摩拳擦掌。
宁祈看着长秋堂内的宋怀砚,右手悄然攥紧了衣摆,也不知是为何,竟也莫名紧张起来了。
众人?皆是期待地看向他——
只见他长身鹤立,薄唇微抿,似乎不动于衷。须臾过后才掉过身子,对着皇后倾身一礼,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
“多谢母后美意。然儿臣性寡薄,质鄙凉,于思柔郡主而言,恐怕算不得良配。”
?!
窗外的三人?纷纷错愕,手上动作一齐顿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情况?宋怀砚想选的人?居然不是谢琦玉?!
宁祈还未从巨大的惊诧中缓过神来,宋凝便先一步扯住了宋游的衣袖,咬牙切齿:“我就说?你是这宫中最不中用的。平日里没?个正形也就算了,竟连这种消息都没?打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