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妈妈出去了,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病房门不允许关上,虽然住院部人不多比较安静,但还是能听见一些脚步声跟特地压低的交谈声,还有一些来看望病人寻路的声音。
肚子里的伤口还是时不时发作一下,季安歌不敢随便乱动,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会很累,只能小心翼翼翻身,生怕扯到那不知道具体在哪里的伤口。
一闭上眼睛,昨天晚上的场景总是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一幕一幕让人心有馀悸,特别是宁蔚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季安歌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不止停止,那种又担心又害怕的极端情绪让心脏跟大脑一起绞痛起来。
那个画面大概会纠缠季安歌好一阵子,在梦里反复折磨。
话说真没想到闻清婉看着文静纤弱的女生,居然能爆发那麽大的勇气跟能量从那麽高的地方一跃而下,跳进那麽黑的河水里。
不像自己,看着也算个正经人,却没什麽用。
有股深深的无力与自责感笼罩在季安歌的头顶,跟着身上的伤口一起折磨着他,怎麽也睡不安稳,也醒不过来。
睡梦里似乎有人来病房里查看过,轻声说了些什麽後又离开了。季安歌本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但实在没什麽力气,再加上这里也没什麽值钱的东西,于是也就随他们去了。
等季安歌疲累地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半了,每次醒来都快到餐点,季安歌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在心里调侃着。
“季老师。”此时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季安歌闻声望去,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是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宁蔚。
女生坐得很端正,很拘谨,头微微下垂看着自己的膝盖。
“下午好。”季安歌向她扯了扯嘴角,刚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这个微笑应该也不太好看。
然後病房又陷入了沉默,两人一个垂头一个注视,似乎都在打着腹稿,将要说的内容反复咀嚼加精。
窗帘没有拉开,能透过纤维照进室内的阳光特别有限,病房里像是被加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看得人昏昏沉沉还莫名地有些压抑,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季安歌虽然睡了不少时间,但或许是昨天夜里亏损太多,还是觉得很累,躺了一会儿後又有些支持不住了。
“能帮我把床摇起来吗?”季安歌率先开口,“躺着容易睡着。”
“好的。”宁蔚忙不叠起身帮季安歌调整病床的角度,但由于没操作过这个东西,在季安歌的指导下摸索了一下才将床的角度调整好。
“谢谢。”坐直一些後季安歌感觉自己总算是清醒一些了,“你是有什麽要跟我说吗?”
“嗯。”宁蔚点点头,或许是因为刚刚的小插曲,现在她感觉似乎要好开口一些了。
“我是来向您道歉的。”宁蔚抿了抿嘴唇,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里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季安歌看着她,耐心地等着接下来的内容,反正他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宁蔚不用担心他像上次那样走掉。
“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我本意并不是要自杀,虽然这个做法性质好像是一样……”宁蔚紧张的双手揪着裤子,不敢擡头看季安歌,“我只是想将事情闹大,把事情闹大後就会获得更多的关注,这样到时候学校查起来就会让罪魁祸首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而且也会让更多人知道计安平的事情。”这样就会让更多人知道她的为人,让她在其他人面前擡不起头,让所有人都来批判这个道德败坏的罪人。
宁蔚虽然知道季安歌因为这件事情费了些心思,但显然之前给计安平的惩罚跟教育显然都不够。等风波短暂的过去,季安平会为之前的事情感到不痛快,她没有放弃霸凌行为,还会“学聪明”地更加隐晦地去做,找个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变本加厉地去伤害。
不能只寄托于学校与老师了。宁蔚在等待了一段时间後得出一个结论,她之前认为只要班主任与学校出面自己就会从这场恶劣事件中解脱出来,但实际上只是安然无恙地躲过了很短暂的时间,“正规”的程序正义并没有办法为自己解决麻烦,而如果自己动手反抗,不仅会引来变本加厉的伤害,还有可能被人诟病,变成在道德上吃亏的“不完美受害者”。
宁蔚甚至想过在午餐时跑到教学楼上当衆跳楼,但楼层太高了,她既不想死也不想残,而且发生在学校的事情还有可能会被学校压住,那这样就没办法让更多人知道了。
怎样才能将这件事情闹大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将这件事情的恶劣性质拉到最高?
思来想去,于是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逃学出去,去晚上人流最多的地方跳河,她自身会一些水,水流不急,跳下去後也肯定会有人救她,这似乎是最稳妥的办法。
事实确实如此,她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在她跳下桥後也有人去救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水面砸晕,但好在也就呛了几口水再加个轻微脑震荡,也能接受,今天学校的领导也来医院找她了解了情况,看样子应该会着重处罚计安平。父母暂时也没有因此责怪她。
她似乎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只是她没料到季安歌会因此病得这麽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