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上一刻他还觉得楚泽昭放了柳氏一马确实能帮助他们揪出这一系列事件背後的黑手,但当柳凭逸着急忙慌地将顾栀说出来时,邓惜心中瞬间翻腾上汹涌的杀意。
说到底,这姓柳的到底还是小人做派,担心自己与谈晋的死扯上关系,就迫不及待开始攀咬他人。
似是感受到了邓惜心中恨意,楚泽昭笑了笑,居高临下地问柳凭逸,“朕问你了麽,你倒是答得勤快。”
“罪臣该死,罪臣该死!”柳凭逸此刻才後知後觉感到心有馀悸,他连连告罪,甚至自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别管他,邓怀今,你来说。”楚泽昭重新将视线放回邓惜身上。
“回陛下,顾栀确是在谈氏死前与他见过面。”邓惜无意隐瞒,只能尽量客观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包括那日顾栀在定国公府,听到宫里来报,是谈晋想要见他,这才跟着不情不愿来接人的霍引一道来的诏狱,直到离开,谈晋也未有异样,却不想当天夜里,就死在了不知谁人的毒杀之下。
“谈氏与顾栀说了什麽,你可知道?”
“回陛下,据顾栀所言,谈晋与他说的是他父亲的事。”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楚泽昭的意料之内。
“竟是与顾先生有关……”楚泽昭自诩在这一次事件中已然掌控全局,可竟唯独漏了这一出。
谈晋在与顾栀聊完其父亲之後就莫名死亡,未免也太巧了些。
“说了顾先生的何事?”
“回陛下,据臣所知,当年顾公被害一案背後,似乎另有隐情,而谈氏应是知情者,只是他尚未全数告知,就惨遭灭口。”
听见“另有隐情”,楚泽昭沉吟片刻,他拧着眉,手上也不复先前那般悠闲动作,而是双手交叠,指节发白。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柳凭逸,朕问你,你可知道顾方生?”楚泽昭按下心中疑惑,面上已是一副不辨喜怒的模样。
“罪臣……罪臣……好像曾听谈氏说起过这个名字……等等,等等……”柳凭逸恨不得掏出自己的脑子狠狠将记忆搜刮一番,企图在各个角落找到与“顾方生”三个字有关的线索。
然而饶是他想破脑袋,也只能回忆起谈晋曾在闲聊时与自己提过一嘴这个名字,还有就是,顾栀和赵籍被扣在槐州,谈晋与二人见面之後……
“对了,对了!是提过,顾方生,确是提过这人的名字!”柳凭逸激动地叫起来,仿佛终于发现自己还算有点用处,谄媚地邀功,“那日,罪臣本想杀了顾赵二人灭口,先前谈氏也是这麽交待的。可谁知他在见过他们之後,竟让我且留他二人性命。”槐州惊变,细碎的线索慢慢浮现,终于缓缓串联成线,重新变成一幅完整的场景。
就在谈晋见过顾栀之後,他的确从对方口中听到了“顾方生”三个字,彼时他正对谈晋的转变心存疑虑,可很快就听见谈晋悠悠开口了。
“谈氏说,说……”柳凭逸额前冒出细密的汗水,他紧皱着眉,眯起眼,竭力想了想,模仿着谈晋的语气,眼神对上面前虚空。
“顾方生,十几年了,你儿子竟又落到了我的手里,我救了他两次,也该是还清当年欠你的情了吧。”
“对,他就是这麽说的。”柳凭逸重复完谈晋那日的话,肯定道。
“从槐州开始,谈晋就提起了顾方生。”楚泽昭喃喃,记忆里,自己幼时为他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清晰了面貌。
“而在诏狱,他甫一与顾栀聊完这桩陈年旧案,第二天就莫名惨死。”
十几年前,楚泽昭也不过是年幼懵懂的东宫,那时大燕的皇帝,还是他父亲楚岚承。
这位一向宽宏仁慈的君主,治下没有阉人权倾朝野,没有武将功高震主,文官不用死谏进言,因为这位皇帝并非雷霆手段,而是温和有加。
他在位期间极少杀戮,却偏偏对着顾方生一介文人下了死手,在当时不可谓不轰动,更奇怪的是,当年顾方生死後,朝中其他文官却并无一人出来为他鸣冤,大家似乎都默默同这位一朝飞黄腾达却又跌落尘泥的同僚划清界限,水火不容。
这麽看,仿佛顾方生得罪的并非是皇帝,而是同他一般身着官服的满朝人臣。
片刻的沉默之後,楚泽昭重新擡起头。
“顾方生到底是怎麽死的,为什麽死的……”他深吸一口气,低沉着声音道,“翻出来,重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