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浑身湿透,哆哆嗦嗦打着摆子。见不忘朝他递了饼,先是有些犹豫,而後,约莫实在饿极,便再顾不得许多,双手接过饼子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慢吃,我去找掌柜的讨杯茶来。”雨停了,不忘将伞留在此处,又走出巷子,往先前那家相熟的铺子去。不一会儿,就用一只旧茶碗盛了一小碗热乎的茶水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人已狼吞虎咽将饼子全数吃完了。
他接过不忘手里的茶碗,仰起头一饮而尽,终于如同活过来一般,身上有了些活人气。
不忘才接过他手里空着的茶碗,就见这人猝不及防地朝自己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甚!”不忘眼疾手快,他不介意这人衣上尽是雨水脏污,见他下跪,赶忙伸手扶住,拉着人在一处铺着干稻草的地方坐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那人不说话,只是不断呜咽着,长发覆面,看不清面容。
不忘尝试伸出手,见那人对自己已渐渐放下戒心,便轻轻拨开脸前长发,却被这人的真实面貌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本该是剑眉星目的面容,但左边半长脸却像是被大火燎过一般,虬结着一大片伤疤。这伤疤不是最近才有的,上面的皮肉却似反复溃烂结痂,状似可怖。
可分明他的右眼生得极好,眉色深浓,眼圆而大。只可惜这本该是炯炯有神的眼,如今却只剩灰败惶恐,只能从这半边脸上依稀见看到几分容颜未毁前的俊朗模样。
见不忘撩开自己的头发,又在看到脸上伤疤时怔愣当场,这人赶忙往後缩去,止不住地摇头,试图用手重新将一头乱发覆于面前。
“别怕别怕,我没有恶意,也并非被你所吓到。”不忘赶忙止住他的动作,轻声道,“你是何人,来自哪里,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他极有耐心,等着这人从狂躁渐渐恢复平静。好一会儿,此人才呜呜咽咽,打着手势,似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不忘见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不断摆手,才发觉面前这人应是个哑巴。
“你不会说话,是麽?”不忘问道。
这人点点头,算是默认。
“那你可知自己姓甚名谁,自哪儿来麽?”不忘伸出手,掌心朝着男人,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掌心,示意男人用写来代替讲。
男人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指,在不忘掌心写了一个“周”字。
“你姓周?”不忘看看掌心,又擡头看着男人。
男人点点头。
不忘欲再问些什麽,只见男人拉过他的手掌,颤抖又快速地写下两个字:“救我。”
不忘倏然擡头看着男人,只见对方眼中惊慌错乱不似作僞,应是真的遇到了麻烦。而他这副落魄模样,也确实很像刚从何处仓惶逃脱一般。
不忘一瞬间生出了将人带回去的念头,可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跟在顾栀身边许多年,他也愈发学得聪明。眼前这人身份不明,来历不明,贸然将人带回去,总归是有风险的。况且他和公子如今住在定国公府而非自己的城郊老宅,若是莽撞行事,怕是会连累公子,更可能牵连邓惜。
可面前这人如此狼狈,不忘担心燕都的雨再下上几日,估计这人捱不过愈发寒冷的秋天,若是又被什麽人抓了回去,更是生死难料。
两相权衡,不忘实在犹豫苦恼,他既不能给定国公府带去未知的麻烦,又不能见死不救。
“是要救你没错,但是我实在……”不忘的无可奈何尚未脱口,身後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这是……庭朗身边的小书童麽?”
不忘和男人都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待他猛地站起身朝巷口往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傅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