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的积雪要深些,走过这个山道後萧渡水终于听见了那所谓的哭声,哀哀戚戚的,像积攒了八百多年的怨念在这一刻迸发,那声音哭得断断续续忽大忽小,寻常人还真不怎麽能捕捉到。
循着哭声望去,那是一处山洞,洞口大概半人高,里头黑漆漆的,看不清有什麽,萧渡水凑近了,指尖打出一簇火苗往里探,刚往里探了一点儿,一张惨白的人脸出现在二人面前,这还不打紧,火光照亮了整个洞xue的样貌,看清里面後二人都愣住了。
“呜呜……”那人满脸泪痕,眼睛哭得通红,骤然见了萧渡水和宴尘远也愣住了,半晌打了个哭嗝,“呜,你你,你们……”
萧渡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竖在唇前,见那人安静下来,宴尘远直接伸手把人拽了出来,之後也没有任何迟疑,俩人直接带着那人飞快离开了此处。
那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自己像个货物一样被宴尘远扛着也不敢吭声,眼泪又落了下来,喉咙里几声呜咽怎麽也憋不住,好在没多久他俩就把自己放了下来,他继续哭:“你你你们,干什麽,呜呜……”
“是活人麽?”萧渡水问。
“是,”宴尘远说,“有体温。”
说完,宴尘远扭头冲那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杜观。”他说。
“很好,杜观,看你样子也就十七八岁,也有生活常识和认知能力了,”宴尘远擡手指向他们刚来时的那条路,“你刚哭的时候就没发觉,山洞里有什麽异样麽?”
“有丶有鬼,”杜观打了个哭嗝,“我知道啊,有鬼……”
“有个屁的鬼,那他妈是头熊,”宴尘远简直无语了,压着声音吼他,“黑熊精,你都跑後山来了,不知道这山上收留了几只熊吗就往洞里钻?!”
这道馆依山而建,山上很多精灵鬼怪都受了道士们修炼的影响,多多少少通了点儿人性,更有天分的是直接化了精怪,平日里没什麽伤人习惯,但宴尘远和萧渡水刚刚看得真切,那头冬眠的熊的山洞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如果他们刚把黑熊精吵醒,他很有可能因为饥饿又激发兽性,直接啃死杜观也不一定。
杜观这会儿才後知後觉知道怕,哭声更按捺不住了:“我迷路了啊,我跟着我爸上山祈福,他让我自己转转……”
“你就往山洞里钻啊?”萧渡水有点儿惊讶。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麽?
“有人跟着我,一直跟着我,”杜观说得语无伦次,“所以我只能躲起来啊。”
“谁跟着你?”萧渡水问。
“我不知道啊,”杜观说着,擡起头,眼神空洞而恐惧,“有人跟着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一直跟着我啊……”
“杜观!”
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杜观擡起头,眼泪鼻涕横流:“爸!”
“谁他妈让你跑後山来的,我让你自己在前馆转转,你还挺会转啊!”中年男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还没站稳就给了杜观一巴掌,狠狠扇在背上,“你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爸!!”杜观大哭起来,“有人跟着我,有人追着我啊!”
“真是疯了!”男人骂了句,压根儿没管宴尘远和萧渡水,拽着杜观的胳膊就把他拉走了,杜观还在哭,倒是跟在杜观父亲身後的一个保镖似的的男人开口:“不好意思,我们家少爷脑子有问题,让二位见笑了。”
“哈哈,”萧渡水说,“是挺好笑。”
保镖愣了会儿,迟疑地点点头,也没耽搁太久,扭头走了。
萧渡水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打了个响指,一小撮火苗冒出来,冲着杜观的背後撞进去,杜观本人没有任何察觉,没过几秒火苗又从他身体里窜了出来,回到萧渡水掌心:“没有阴气,这小孩儿说的‘有人跟着他’不是指鬼。”
“那可能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吧,”宴尘远松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儿真够吓人的,要不是我俩发现得快,他得成那黑熊精的备用粮。”
萧渡水唔了声算是回应,还是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身影没有吭声。
这会儿山上的风大,把萧渡水的头发都吹得往前扬起,他没戴围巾,穿得单薄,像感知不到冷一样,连个哆嗦也没打。
他不冷,但是宴尘远觉得他实在太单薄了,瘦得可怜,替他冷,于是想把围巾摘下来给他套上,视线却停在了他脖子後面,于是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萧渡水的脖子後头有个很明显的,很深的疤痕,像被人用什麽利器割开过皮肤而留下的。
那道疤看着不是新伤,一道足以看出当初伤势深可见骨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