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不需要你参与我们的事情!”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後方传来,“师父从小便同我讲,天道之事命中注定,旁人不可干涉,更何况是你……是你这样的……”
“是我怎麽了!”庄骁猛地一拍桌,宴尘远回头看去,看见近乎是成年人身形的庄骁同另一人吼了起来,“我说了,此次除尸你们有大劫难,只要我同你们一起,便可无忧,你凭什麽不让我去?!”
“你不可干涉天道!”那人声音比庄骁还高,似乎是气得发抖,连带着声音都在抖,“庄骁,你不明白吗?!你的降世本就是一场失误,你本就不应该——”
“够了!”庄骁怒道,“陆权夏,你从未真正将我视为人,你从小见我第一面起,你就惦记着我的出生,我的父母,你爱去便去吧,我不掺和!等你死了,我把你的骨头嚼碎了吐到粪池里去!”
“醒了?”另一个稍微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宴尘远将视线收回,看见长廊尽头,另一名道士端着一碗药朝他走来,“别管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
“这是什麽地方?”宴尘远问。
“道观。”那人答。
“你是谁?”宴尘远问。
“……哈……你又忘了,”那人笑笑,“我是陆朴怀,是道观内师门下二弟子,你先前认得我,不必担心。”
这个名字宴尘远倒是熟,他摇摇头看向桌上的药,问:“药是给谁的?”
话音刚落,庄骁气鼓鼓地从後方跨步走来,往桌前一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还没喊苦,陆朴怀不知从哪掏出一颗糖丸准确无误地丢进了他嘴里,庄骁咀嚼两下,像个漏气的皮球似的瘪瘪地趴在了桌上。
“他是为你好,”陆朴怀不知道又从哪掏出一把瓜子,开始咔吧咔吧地嗑,“哎呀,一天到晚都在吵架,有什麽好吵的,他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呗。”
“他会死的,”庄骁抽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我在天道里看——”
话音未落,陆朴怀突然将瓜子放下,宴尘远只觉得周遭瞬间静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庄骁却像没有人任何察觉,继续说:“我在天道里看见了。”
陆朴怀笑眯眯地讲:“看到了又如何?那只是千万种未来的其中一种可能,世界万般变化,每一个微小的决定都可能让结局变幻,小东西,你遵从本心即可。”
“我没有本心,”庄骁坐直了身子,“他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怪胎,所以他才处处针对我,讨厌死了。”
说着,庄骁瞥了眼宴尘远,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老大,你又忘了吧,我是庄骁,这是陆朴怀,我们现在住在道观里,你在修行,打算让自己入轮回。”
短短几句话宴尘远却没听懂,什麽叫打算让自己入轮回?
人的一生本身就是要入轮回,去往生的,怎麽会要他修行之後才行?
宴尘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中似乎有无穷的灵力蓄势待发,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就有的一个困惑——普通人都是单灵根,双灵根便是天才,三灵根更是要去查查祖坟是不是冒青烟,或者是哪位神仙大能投胎转世,而他怎麽会有五条灵根,且都运用自如呢?
当时带他的那个道士只是摸着他的发顶,喃喃地讲:“这是你修行来的成果啊,小远,这本就是你的命。”
“在想什麽?”陆朴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宴尘远回过神,扯出个笑:“你们到底是我回忆里的人,还是被虚构出的,幻像里的人?”
“又发癔症。”庄骁撇撇嘴,似乎是不想和他沟通,变成小小一个一甩尾巴走人了,陆朴怀没说话,只是盯着宴尘远长久不吭声,过了会儿才重新捡起瓜子,周遭又恢复了嘈杂,落雪声压得全世界都慢放起来。
陆朴怀道:“我们是真实存在的。”
“你从以前到现在,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但……”陆朴怀顿了顿,换了个比较好理解的说法,“它们呈现在你眼前的时机可能会不同。”
“你跟说绕口令似的,”宴尘远抓过他身前的瓜子,“听不懂,有没有更常见一点儿的方式?”
“慢慢儿悟吧,”陆朴怀呸呸呸地吐了瓜子皮,笑嘻嘻地说,“你的一生还很漫长,你总会悟道的。”
宴尘远偏过头看向远方的雪景,树干被雪水浸湿,又在白雪的衬托下呈现出了一种怪异的黑,宴尘远盯着雪景看久了眼睛有些花,他垂下眸子,低声道:“我不是人,对吧?”
“这话说得,”陆朴怀又咔吧咔吧地嗑起来,“说得就像我在拐弯抹角地骂你似的。”
“我是什麽?”宴尘远问。
“‘我是我,宁作我’。”陆朴怀说,“没什麽好纠结的,你其实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等时候到了,你会知道的。”
“神棍。”宴尘远毫不留情地评价,说完又笑了一下。
陆朴怀也笑:“多稀罕呐你这人,骂完人自己笑,考虑过我的感受麽?”
“萧渡水呢?”宴尘远问。
陆朴怀还是笑着,他伸出手,轻轻在桌面上叩了两下,说:“等你找到他的时候,你就会想起自己是什麽的。”
宴尘远不问了,他的眼前又开始模糊,周遭碎成无数个碎片,雪景在倒退,他却依旧身处在长廊之中,场景切换,仿佛有四季在他眼前辗转过,他好像也经历了数百年的时光。
长廊外的景色成了一片秋,一名白衣青年从树干上跃进长廊中,盘腿坐在矮脚桌前,抖抖袖子放下几颗果子,瞥了他一眼正准备离开时视线却突然一顿:“老大,你醒了?”
“……庄……”宴尘远有些不太敢认,面前这人实在是过于成熟,气质上也沉稳了不少,“庄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