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能睡,”萧渡水垂头,用力在眼皮上按了两下,“操。”
这似乎是宴尘远第一次看见萧渡水如此外露的情绪。
以往的萧渡水情绪都是内敛的,尽管他的性格并不内向,但宴尘远觉得,他是那种会把所有碎片都咽下去还能开两句无关痛痒玩笑的人,可此时在他面前的萧渡水又不这样了,宴尘远像个称职的鼹鼠,终于在他的情绪网上挖掘出一圈小小的洞,让他的情绪得以外泄,泄在宴尘远精心为他准备的洞口中。
宴尘远有些费力地起身,靠着枕头坐起来,萧渡水就看着他自己一点点儿挪,没有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把宴尘远气笑了,但他又张开手臂,伸出手对萧渡水说:“抱一下吧,就当庆祝我大难不死。”
萧渡水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坐在床边,张开手臂有些僵硬地俯下身,轻轻搂住了宴尘远。
这个拥抱的力度原先是轻巧的,但似乎是他们紧贴的胸膛隔着布料也感受到了彼此心脏跳动,萧渡水脑海被草木香填满,手下不知觉地用了重力,宴尘远就任由他那麽搂着,脑海中又闪过那些出现在他梦境里的萧渡水的脸。
他们分明长着同一张脸,在短暂的接触中也能感觉出来,性格是差不多的,但……
但宴尘远就是觉得,此时此刻在自己怀里的这个,才是真正的萧渡水,或者说,这个才是真正属于他这个世界的,属于他的萧渡水。
他穿着病号服,萧渡水的脸就埋在他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宴尘远心里一痒,手在萧渡水背上轻轻压了压,然後侧过头,在他耳後落下一吻。
萧渡水身体猛地一颤,紧接着整个人就像被拔起的萝卜那样猛地往外提了一下,但宴尘远的手按在他背後,又将他生生按了回去。
“案子查得怎麽样了?”宴尘远问。
“古墓中的怨气并非是那具棺材带来的,”萧渡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是有人在古墓里养小鬼,养了太多年,杀了太多人,这才导致怨气累积。”
“嗯,”宴尘远应了声,侧头又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在萧渡水又一次拔身而起前抓紧问,“然後呢?你那天晚上,为什麽一定要去古墓?”
“……”萧渡水张了张嘴,或许是因为他的脸埋在这里,埋在宴尘远脖颈和枕头之间,空气不流通,他的呼吸都洒在这里,烘得他自己脸颊发烫,“因为尸傀,也是当时研究所研究的方向之一。”
“你怀疑研究所和古墓有关系?”宴尘远的手在他背後,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抚着,“那那天晚上去之前怎麽不告诉我?”
“研究所的事儿,我不想太多人有牵连,”萧渡水说起这个时,语调分明低了许多,“如果知道你会受这麽重的伤,我不会同意你去的。”
“可惜我们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宴尘远说,“不过我看到了很多过去。”
说着,他又侧过头,在萧渡水侧脸上落下个吻,他的嘴唇触碰到的皮肤滚烫,萧渡水已经没有先前两次反应那麽剧烈了,只是伏在他肩头,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也是我笃定我就是阵眼的关键原因,”宴尘远说,“但是还是挺奇特的……我竟然不是人,或者说,我以前不是人。”
这话说得有些抽象了,萧渡水没听太懂,他的脑子被脸上传来的温度灼着快冒烟了,半天才含糊地应了声:“是不是人也没那麽重要吧。”
“你喜欢就行,是吧。”宴尘远勾唇笑了下。
萧渡水这次成功从宴尘远怀里把自己拔出来了,脸和耳根都通红,眼神却强压镇定地看着宴尘远:“我没说过。”
“我感受到了。”宴尘远说。
萧渡水说:“下次不要感受了。”
“哎,我说真的,”宴尘远冲他挑了下眉毛,“喜不喜欢的先不谈,如果你对我没有好感,在我亲你第一下的时候,你就已经掏出法器把我和床一块儿砸成两截了,你信不信?”
“不信。”萧渡水擡手搓了搓耳朵,估计是不知道说什麽,张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最後刚要开口,病房门被一下推开,乔春燕他们也来了,一大堆人鱼贯而入:“哎宴队,你终于醒了,身体感觉怎麽样?”
“有没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饿麽?你现在是要吃流食还是吃什麽?”
“什麽时候能出院啊?医生来检查过了没?”
萧渡水被挤到人群外,擡眼看了看宴尘远,刚好宴尘远也在从人群缝隙中看他。
不知道是谁手下带的人,顺着宴尘远的视线看过去,大惊小怪地嚎了一声:“萧队你脸怎麽了?怎麽这麽红?宴队抽你了?”
“……”乔春燕回头看了眼萧渡水,又扭头看了眼宴尘远,“你俩平时不是挺合得来麽?私底下打这麽狠?”
“不是吧我靠,”湛灵也跟了过来,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满眼震撼,“抽脸啊?宴队这我就要说说你了,虽然你是伤员,也是和我们萧队一块儿出任务的时候受伤的,但是你也不能怪萧队啊?!那天晚上把你从棺材里捞出来的时候萧队都快哭了,拎着法器一个劲儿让我们救人救人,自己法力耗尽也不去休息,就跟着你,在你手术室前守着也不走,生怕你出事,你和萧队再有矛盾也不能一睁眼就抽人脸啊!”
“……等一下,”乔春燕拉了下湛灵的手,“我怎麽觉得那麽不对……”
“对,有什麽不对,”萧渡水打断她,没去看宴尘远脸上随着湛灵的话越来越明显的笑意,“他就是抽我了,你们等他好了就替我报仇吧,我先走了。”
“哪儿去啊萧队?”湛灵问。
“回局里。”萧渡水说完,人立刻没影了。
湛灵扭头一脸谴责地说:“宴队你太过分了!你还笑,别笑了!到底有什麽好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