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眼下,长子长孙碌碌无为,旁的?儿孙亦无建树,官职最高、最得帝王器重?的?是裴砚。
他看着妻子,一股人之将暮的?悲凉浮上心头。
“你回?去好生想想,如今这情势,是他需要这侯府,还是侯府更需要他。”裴固道。
安心她很久没被这样维护了。……
当天?傍晚,那位挥过藤条的仆妇便跪到了枕峦春馆外。
云娆原本还打算去崔氏跟前立个规矩,为青霭受的委屈讨个说法,瞅见那白日?里威风凛凛、此刻却蔫头耷脑的妇人,愣怔了一瞬后顿时猜到背后缘故。
遂抬眉一笑,向绿溪道:“你?去趟惠荫堂,就说我今儿伤得不轻,敷药之后不方便换衣裳,明?日?再去给婆母请安。”
绿溪也跟着笑了,“连太夫人都退让了,二夫人必定?不敢说什么,少?夫人只管回去歇息就是。”
说着话,脚步轻快地禀话去了。
云娆则转身回院,等了半晌也没见裴砚的身影,猜得他又是有事?出?府去了,便先就着香喷喷的包子和羊肉汤用了晚饭。
待得月过中天?,才等到他健步而归。
见云娆披着斗篷在廊下站着,裴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道:“大冷天?的,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呢?”
“穿得厚着呢,不冷。”云娆笑着迎上去,“将军用过饭了么?”
“在宁王那边吃过了。”裴砚自管掀起帘子,扭头问她,“胳膊上的伤如何?了?”
“好?多了,也不觉得疼。”
“过来让我看看。”
裴砚说着,自管进了云娆住的卧房,见床头的高几上摆着他白日?给的膏药,顺手?拿过来,而后瞥了绿溪一眼。
绿溪便忙去拿热水软巾。
云娆估摸着也该是换药的时辰了,便到榻上褪了斗篷和外衫,宽了中衣袖子,将白日?里裹的纱布缓缓取开。
膏药的味道冲入鼻中,不是很好?闻。不过胳膊上那道青紫狰狞的伤痕倒是缓和了许多,虽说还醒目得很,却不像最初那样肿着了,紫色的淤积也褪了不少?。
常妈妈在旁瞧着,不由道:“将军这药膏果真好?用,才过了半天?就好?得多了。”
“军中用的自然比咱们的好?。”
云娆低笑着,见裴砚已经洗了手?出?来,挽着袖子似要亲自给她上药,便朝常妈妈递个眼色。
常妈妈便起身让出?位置,就着绿溪端来的热水将毛巾浸湿了拧干,细细擦净伤处残留的膏药。而后与绿溪告退出?了屋,带人往浴房里抬热水等物,以备稍后裴砚盥洗所用。
屋里灯烛摇曳,只剩夫妻相对。
哪怕白日?里裴砚已经帮着上过一次药,此刻他化开膏药后烫热的掌心敷上手?臂时,云娆心底也忍不住轻跳了跳。
隔着咫尺距离,男人身上的气息渐而浓烈,让脑海里无端涌起杂念。她怕想多了脸红耳赤,竭力找话题,“傍晚的时候,祖母身边的嬷嬷来请罪,想必是将军安排的吧?”
“敢殴打命妇,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裴砚难得有心调侃。
逗笑了云娆,他一面轻轻摩挲胳膊好?让膏药都渗进去,一面又解释道:“三妹妹虽说居心不好?,到底是待嫁的姑娘,就没追究。”
沙场上悍勇狠辣的武将,虽说对侯府疏冷淡漠,到底还是顾惜着年弱之人的。
云娆便点点头,“三妹妹的性子我知道,平素是有些心高气傲的,不过她自负身份,从前其实很少?主动挑事?儿。这回忽然把青霭拉下水,我琢磨着,怕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裴砚闻言动作微顿,“说说看。”
“今儿在如意堂里,大嫂的举动和往常不大一样,让我有些疑心。”云娆没隐瞒她的猜测,将先前在富春堂救护贺掌柜的事?情说了,道:“我帮了贺掌柜的忙,自然要坏她薛家的好?事?,大嫂怕是怀恨在心呢。”
“只不过这些都是我私下揣测,也许是小人之心了呢。等回头问明?了消息再说吧。”
这事?倒是出?乎裴砚所料。
便随口道:“她又不爱雕版,去贺掌柜那里闹腾什么。”
“兴许是要投人所好?吧。安国公府没了爵位,未必愿意这样一败涂地,只不知是要拿去送给谁。”云娆见他已敷好?了药,便拿了纱布准备着。
裴砚接过纱布,微微皱眉。
薛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京城内外能让他们起死回生的人并?不多。这些贵人当中,又嗜雕版的……
似乎宁王提过,庆王府里专为雕版修筑了一座书楼。
他平素又爱笼络人心……
裴砚抚平纱布,想起前日?与宁王一道进宫禀事?,偶遇太子和庆王时,庆王当着太子的面对宁王战功的满口夸赞。
——分明?是在挑拨。
屋里片刻沉寂,云娆看他半晌不说话,只缓缓缠着纱布,有点心虚,“我……说错话了?”
“嗯?没有。”裴砚回过神,将纱布系好?,道:“你跟大嫂的梁子不止这件吧。上回她派人跟踪你?,后来被大哥察觉,将那老张头割舌发卖了。她不知隐情,恐怕也把账算到了你?头上。”
这事?儿听得云娆瞠目结舌,“割舌发卖?”
什么时候的事??
她愕然又好?奇地瞧着裴砚,像个听闻秘密的小呆瓜,裴砚不由笑着拂过她披散的青丝,将缘故说明?白。
先前他忙着跟宁王去平定?青州民乱,顾不上深查此事?,走之前便叮嘱了贺峻一句,让他多加留意。谁知贺峻办事?倒利落,趁着那阵子云娆不怎么出?门,亲自到老张头失踪的地方转悠了几圈,没两天?就摸到了裴见明?私养的外室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