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峰
“五年前,”陆茴说,“我是从五年前开始认识你的。”
荀练之脸色并没有转晴,反而越发沉了下去。
陆茴看到了,但她近乎自暴自弃地接着往下说。
“你还记得五年前你在两院附中做的一场宣讲吗?那时你聊起自己的专业知识,在台上侃侃而谈游刃有馀的样子,真的……非常有魅力。不过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当时你对一个刁钻问题做出的回答。那时台下有一个男学生问你,在科研过程中是否会感觉到自己作为女性的局限,他叭叭了一堆,我记不清了。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请问你怎麽看待自己比女同学考得更低的事实?是因为作为男性,性格浮躁自制力不够,还是在思维和能力或大脑构造上有什麽局限吗?’
“……那个男的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通,但被主办方紧急打断,糊弄过去了。或许在现在的你看来,那时你对这个事情的处理还不够成熟,但我却幸运地从这件事里窥见了你真实的一角。
“那天之後,我做梦都是想的你……我查了很多你的资料,那份你小时候参加采访的杂志就是这时候找到的。很快我需要填报志愿——按理来说,这也属于你说的‘重要节点’吧?”
陆茴的话里带上了些许赌气与挑衅的意味,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还是无视荀练之生气的样子,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我是因为你才填的两院,填的科研院。说实话,我中学时的生丶化成绩不差,但我对这两门学科真的没什麽兴趣,属于要求我做可以,但让我主动做就不太愿意。可我想离你近一点,并且……因为不想和你有师生关系,所以特意填的科研院,甚至连这个专业学的什麽丶怎麽就业,都没有深入了解过。
“下一个节点,升学。如你所知,我现在还在这里上学,没有借机更换专业,也没有中断在科研院的学习进程,这些依旧是为了接近你。现在看来,我一直以来在‘重要节点’上做出的选择都非常正确,正是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将你放在最重要的考虑点上,我现在才能真的遇见你,认识你,才得以……进一步靠近你。
“现在这个‘节点’,比起前两个好像都没有那麽重要吧?那麽我依然会依据过往的成功经验,来左右自己这一次的选择,这有什麽问题?”
一大段话说出口,陆茴一口气说完,才察觉到屋内有多麽得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陆茴几乎听到了自己胸腔内传出的心跳声。
“那你走吧。”荀练之说。
陆茴呆住了。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荀练之会接着骂她,会干脆气得不理她,或者会在她又一次“撒娇打滚”的时候由她糊弄过去。
唯独没想到是这一种。
“……你说什麽?”陆茴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我不需要这样围着我转的‘爱’,我没有义务对别人的人生负责,我也不想接受献祭他人人生来铺就的爱情,我更不会喜欢上一个连自己人生要做什麽都想不清楚的人。”荀练之指向门口,“收拾好你的东西,出去。”
陆茴不可置信地晃了一下,声音颤抖道:“……你要和我分手?可你刚刚还说过会一直和我……”
“出去。”荀练之说,“你是真的看不出来我一直压着火,还是在和我装傻?”
陆茴声音微弱地说:“……你希望我去那个项目吗?那我去就是了,我去找——”
“不用。”荀练之厉声打断,“你爱去不去。今後你的事我不会再管,我对你也不再有任何责任,你在哪些节点上做出任何选择都和我没有关系,随你要自作多情还是一厢情愿,就按照你所谓的‘成功经验’走下去吧——收拾东西,出去。”
陆茴像一尊雕塑一样立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荀练之转身回了主卧,反手关上了门,背靠在门板上,捂着胸口顺气。
她一擡头就看到陆茴那件吊在床边的衣服,烦躁地上前捡起,扔进一个袋子里,连带着陆茴的另外几件衣服,一起给她抛出了主卧。
一开门,陆茴还是站在那个地方,行尸走肉一样地呆愣着。
荀练之心软了一瞬,但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趁机上窜,她反手又关上了卧室的门,把人隔绝在了屋外。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门外传来了迟缓的丶窸窸窣窣的收拾声。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家门一开一合,屋子内恢复了寂静。
荀练之于是知道……
陆茴离开了。
她现在并不想出卧室查看家里变成了什麽样,反正陆茴在做人这件事上可信可靠,总不至于给她家里一番□□又洗劫一空。
她坐在床边,意识到今天晚上,这张两米多宽的大床上,应该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荀练之仰身躺在柔软的被子上,努力平复着胸腔内被气得躁动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