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有些悻悻。
枯山派三人,也就红眼睛还像个人样,剩下两个一个比一个怪。苏肆没有鲜草鱼苗,也没有自己的清池,他到底留恋枯山派什么,它实在想不通。
小半天后,苏肆顺利找到了远程施术者。只是那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警惕,也比他们预料的强大。
两人交战了整整三个时辰,白爷全程躲在岩洞巨石后,整只鹅瑟瑟发抖——它除了预测吉凶,便只会拧人,半个天生法术都不会。随便飞来一道术法,就能即刻送它归西。
更何况,面前炸起来的法术比它这辈子见的都多。
它的奴仆透支所有气力,才将对手生机断绝。可敌人倒下之时,苏肆也遍体鳞伤,站都站不太稳了。
放在平日,这些伤不至于一下子要他的命。但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北地,别说受伤颇重,囫囵的活人也能生生冻死。
白爷差点被苏肆的境况吓到。
奴仆死相已现,它将被独自困于冰天雪地,性命未卜。
可它仍未能感受到不祥之气,是肉触角冻伤了?还是此地太过严寒,它体虚肚饿,精气不足?
“昂!昂!”白爷跌跌撞撞跑向尸体,在尸体上蹦跳大叫。
按照苏肆的性子,该去啃咬那具尸体才是。勉强吃点东西,他说不定也能多点力气撑着。
可苏肆只是疲惫地摇摇头。
“他们肯定会来找我。可惜妖群一时半会散不掉,这里又隐蔽,他们最快也得日出后再来……我就算吃了人尸,也活不到日出,我可不想让他……们瞧见那副恶心模样。”
他吐出一口寒气,甚至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来。
“再说了,就算要吃,我也该先吃了你。”
“……昂!”什么狗东西,简直大逆不道!
“白爷,过来。”苏肆的声音突然平稳了些。
白爷啪啪踩着地面,尽量威严地走了过去。它还没站稳,身上便多了个暖烘烘的物事。它低头一瞧,瞧见一块温润的红玉。
“我在那个王八蛋身上发现的,大概是他们施术暖手指的小玩意儿。你戴上这个,走远些吧……去哪里都行。”
“昂?”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冷得像冰窖,这人怎么舍得把这种宝贝给出去。
“你个头小,还能凭这东西保保命。就我这情况,单暖个手指也没用……一时半刻的苟活,我不想要。”
苏肆像是想通了什么,笑得更灿烂了。
“这句话是不是挺像‘大侠’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爷胸口坠着暖玉,又去拧苏肆的手。
然而苏肆没再回应。他半合着眼,不知是休息,还是已然失去了知觉。白爷用脑袋蹭了蹭那人的掌心,苏肆掌心冷冰冰的。
事情不该如此,它迟钝地想道。
或许它该在这等等,说不准它没弄错,会有转机出现。它原本就是靠警示吉凶、听天由命活了这么久,只要找对依附的人类奴仆就好,它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做。
它的能力从未出过错。
考虑到这里,白爷又试探着拧了下苏肆。苏肆仍然没反应。它耷拉下脑袋,呆呆地坐在原地。
苏肆生机微薄,他真的快要死掉了。
可能它该听他的话,就此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气运大吉的人混吃混喝。就算它的预测错了一半,至少它自个儿性命无忧。
但白爷还是有点不高兴,胸口的暖玉烫得它不太舒服。
苏肆是见它一路安安静静,才敢单枪匹马寻到这里来的吧?它的能力到底……
算了。
白爷伸直脖子,昂地大叫一声,两只肉触角彻底耷拉下来。
它不想再去考虑能力的有无,事态的吉凶。那些东西太复杂,它想得脑壳发涨。当只鹅没什么不好,得了好处就回以好处,做鹅也是要讲道义的。
白爷扑棱了会儿翅膀,一头冲出洞外。它身子雪白,一朝踏上雪地,只剩橘红的嘴巴和脚掌。风雪稍停,周遭一片静寂。白爷炸起羽毛,跑到最空旷的地方,抬头昂昂大叫不止。
叫得口渴了,它便低头吃一口雪。它不知道苏肆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周遭到底有没有人。它只是骂人似的大叫,越叫越疲惫,却也越叫越爽快。
它不想死,那就叫到体力刚够保命为止。如此一来,它也可以挺胸抬头地离开这北地了。
要是倒欠奴仆情分,它岂不是很没面子?
白爷不记得自己叫了多久,它吵得自己都有点发晕。它只记得在乌云散去、繁星显露之时,一双脚在它面前停了下来。
它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女人身披暗红披风,妆容精致,目光灼灼。
“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只小小鹅妖。”
她笑嘻嘻道,摩挲着颈子上的小巧银哨。
在她的肩膀一侧,三只肥胖的麻雀挤在一起,好奇地歪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