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大娘,为这种废物脏手,着实不值当。”那人笑嘻嘻道。“要么我把他宰了,给你做几个人肉包子出气?”
那后生长得也极俊。只见一双柳叶眼配上漆黑泪痣,眉目间隐约有些勾人的意思,邪气藏也藏不住。
李大娘悟了。看长相也知道,这才是那狐仙的熟人。
“阿四,莫闹。”又一道无奈的声音响起。“……老人家,这人我们会处置,您先安心歇息,待会儿我给您查查伤。”
看到走进门的人,李大娘又悟了。这位甚至长了双红眼睛,这必须是妖邪啊!那狐仙算个讲义气的,自个儿发迹,还晓得把林子里的朋友都带出山来……不过不对啊,狐仙爷爷不说只会来一个吗?
“阿四”响亮地啧了声,顺手点了马十里穴道:“杀了呗,深山老林的,随便找个坑埋了就行。这人咱又不是不认识,杀人越货的主儿,手上大十几条人命呢。”
“他跑出去是太衡的失职,这事要”
“要纵观全局,要查漏补缺,要按江湖正道规矩来。”苏肆熟练地哼哼道,“偶尔变通变通能死啊?”
他嘴巴说得刻薄,但还是老老实实把马十里捆好,往墙角一丢。
刚认出苏大教主,马十里整个人都傻了。他好歹是沙阜混过的沙匪,这张脸可以说刻在了他的噩梦里。可惜他穴道被点了个彻底,半个字都挤不出来。红眼睛的更好认,分明是枯山派出身的武林盟主,闫清。
这一正一邪在这干什么?苏教主你跑这么大老远来枯山,不管赤勾的吗?两人间亲密熟悉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
正邪勾结,这是正邪勾结!马十里目眦欲裂。
闫清活像听了一耳朵马十里的心声,无奈地叹道:“我听闻沙漠里出了大墓,赤勾要去探。你自个儿跑来这里,你那些护法护教不管?”
“他们管不着我。”
“这回我是来商讨建门派的事宜,没什么趣事。你攒威望不易,莫要耽误正事。”
“说得好,我就是为正事而来!”苏肆把倒在地上的桌子扶起来,装模作样地一拍。“你晓得,沈朱那混账偷了我的鹅,我赤勾神教拿什么卜吉凶?这不,闫盟主有卜算绝活,在下特此来请一卦。”
闫清眉头紧锁,语气认真而郑重:“这是你找我请的第二百三十六回卦了,若真要如此不便,我可以遣人去联络沈姑娘,教她把白爷还来。”
苏肆:“……”
苏肆:“哎哎哎别!人家是去对付那罗鸠悬木,为国为民的大好事。你一个正道把鹅要回来,像什么样!我找你来算卦,姑且算江湖正道为我教补偿,合情合理啊。”
闫清恍然大悟,连忙点头称是。
马十里看得白眼直翻江湖人都说闫盟主实力强劲,办事利落公正,且罕见的没什么野心。现在看来,这人岂止没野心,心眼都是实的!还有那平时恣意毒辣的苏教主,这会儿半点凶煞与戾气都没有,简直……简直像个平凡百姓。
可那两人功夫又是实打实的,掺不得假。马十里心里一阵疲惫,恨不得晕过去了事。
能让这两人专程来见,那对“小夫妻”还能什么来头?他暗自觊觎的“小娘子”,怕是枯山派那个武功吓死人的大弟子。
美则美矣,人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他。
马十里悔不当初。没听说尹辞有老娘啊,阅水阁的工作怎么做成这样。
李大娘虽不晓得其中曲直,但能听出个大概状况。她笑眯眯地转向闫清:“临时带客啊,我晓得了。啧,可惜我那准备好的肉菜哟,全给喂了猪狗。”??Ь?
说完,她还不忘剜马十里一眼。
闫清爽朗道:“无妨无妨,大娘,你拿了银子去,来两道家常小菜就好。”
……
尹辞与时敬之回到客栈时,苏肆正一脸菜色地趴在桌上,用筷子挑煮烂的面条,眼神都有点涣散了。闫清则在灶台忙活,一头热汗。可怜闫清当了多年武林盟主,平日事务不断,不知多少年未下厨,更别提用这等大锅。从那锅中气味来看,闫清的成果也不怎么理想。
看见尹辞,苏肆在座位上一弹,露出想冲上去又不敢冲的模样。他憋了半晌,好歹不歪不斜地站着,行了个规矩的礼。
“前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苏教主诚恳道,“我嘴里的味儿实在碾舌头,您老大恩大德,弄点新东西吧。”
他这声音不大,然而李大娘凌厉的目光还是射了过来:“说什么呢,嗯?”
苏肆登时缩缩脖子。
尹辞扫了眼角落里的马十里这会儿运料的师傅们都回来了,马十里被捆成一团,给一群忙里忙外的人围着,显得格外扎眼。马十里人已经没了知觉,嘴里还塞着些面条。面条残骸看着和苏肆碗里的挺像,散发出某种蓄意报复的味道。
就连一向老实的闫清都抬起头,眼中满是求助之意。尹辞拗不过,接替了闫盟主的位置。时敬之也挨到灶台边,用阳火烤去猪肉皮上的腥气。
日落之后,炖肉刚好出锅。红亮酥软的五花肉颤颤悠悠,和清口的白萝卜炖在一起。吃着肥而不腻,辣椒的香气炸在舌尖。
苏肆当即沉默,优雅又不失速度地大吃起来,眼角似乎闪出一点泪光。
闫清乖乖没动筷子:“掌门,此次你特地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帮忙?”
枯山派要在枯山建立门派,此事如今人尽皆知。大允安定后,枯山派师徒俩日日游山玩水,每年只去阅水阁交点银子,把门派名头续着。这么些年过去,枯山派的正规弟子还是只有尹辞一个。
尹辞:“你当了这些年的盟主,他们也算服气你。你还挂着枯山派下人的名头,有些过了。”
悬木之事广泛流传,阎不渡的欲子身份也传了开来。江湖人自是不会谅解那个疯子,但国师一脉“设计追杀阎家后代,只是防止欲子流落在外、无法控制”的目的暴露,武林正道也不好为难闫清。
闫清性子温厚,做事又极周到,叫人挑不出错。久而久之,没人去挑战这位临时盟主,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这么多年。
对于自个儿“枯山派下人”的身份,闫清本人完全不介意。血红鬼眼、阎家血脉,哪个不比这招人议论?
想到这次本是单独约见,闫清恍然:“枯山派有恩于我。掌门,哪怕只当下人,我也想留着枯山派的身份。”
“是啊,”苏肆终于把头从饭碗里拔了出来,“太衡追杀的阎家后裔最多,有意收他当个长老赎罪,这人还拒绝了。两位别想赶他,给他个正式名头还差不多。”
时敬之筷子一顿,表情严肃下来:“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可真就收一个徒弟。这次叫他来,为的完全是别的事闫清啊,每年去阅水阁做手续,这事儿着实麻烦。我不想当掌门了,你来吧。”
苏肆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闫清则缓缓凝固。
“哪有把掌门之位传给下人的?!”苏肆吓得声都变了。
“现在有了。”时敬之郑重道,“闫清现在的名头够,积累也差不多,当得起这个重任。我嘛,当个师祖就挺舒服……放心,你可以尽情收徒,我和子逐会时不时回来教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