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没法陪着她见证孩子的到来的原因,她要猜中他的心思实在是易如反掌,继续摸他脸说:“我想吃你做的五福羹了。”
谢寒商将公主殿下的罗裙放下掩住双腿,又扯过厚实的被褥团住萧灵鹤,“我去做。”
并非她故意支使他,而是谢寒商现在大抵总觉得愧对她,不为她做点儿什麽他就不高兴,神情阴郁,有时都不敢正眼看她,萧灵鹤让他去做羹汤,他自然心里就会好受些。
那个“五福羹”是他母亲的手艺,他小时吃过,对味道记忆深刻,後来循着脑海中的那一点点记忆硬生生模仿出了精髓,给她尝时,萧灵鹤简直惊为天人,不停夸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所谓“五福”,是指肉丸丶鲫鱼骨丶白豆腐丶笋片与蕈菇,通过对火候的掌握,和对味道的把控,调制而成的鲜美汤羹,内涵丰富,口感轻盈。
食材处理起来很麻烦,他总是在她要喝的时候保持耐心地下到庖厨,有条不紊地给鱼刮骨,给笋衣切片,将它做得汤鲜味美,最後端上成品,让她大饱口福。
喝汤的时候,萧灵鹤拿眼瞟他,他还是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萧灵鹤笑了:“你舍不得我吗?”
眼看着拔营在即,他就要走了,剩下的日子几乎是数着过的,她还好,明明征夫在外充满了凶险,她却对他充满信心,反倒是他。
谢寒商:“嗯。”
萧灵鹤掀了下差点被汤羹鲜掉的眉:“谢寒商,你在对我撒娇吗?”
他别别扭扭地坐在那儿,半天也不过来,但嘴里尽说些这样的话,实在让她很难招架,恍惚间以为是小鱼又回来了。
闻言他擡高目光,安静地瞧了她一眼,不说话。
萧灵鹤放下汤碗,张开两臂,“你过来。”
谢寒商听话地将萧灵鹤抱入怀中,将脸颊贴着公主的发髻,双臂环紧。
萧灵鹤轻声说:“商商你听,好像又下雨了。”
他适才从外间进来,天上的确是落了针脚般的雨丝。
雨声绵密轻细,似瓦檐上轻轻悄悄的跫音。
萧灵鹤侧过眼眸,“还怕不怕下雨?”
谢寒商缓慢地摇头:“不怕了。”
萧灵鹤眯眼:“因为我吧?”
他轻轻点头:“是因为殿下。”
萧灵鹤沉吟片刻,心疼地道:“商商,要是没有我,你可怎麽好呀?”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将她又抱紧了些,仿佛要将他镌入骨血里,连同他为她沸腾的魂魄炼化在一起。
萧灵鹤道:“你走了之後,我在上京会很忙,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每日都看书,作画,写字,我可以去找贵阳聊聊天,和母後说说话,向皇後聊些闲常,等这个小家夥出来了,我就更忙了,大抵是没有空想你的呢。”
谢寒商唇角轻勾,似是笑了一下,但声音愈发沙哑:“很好。”
萧灵鹤没想到他竟然说很好,她皱了皱眉:“我有空的话,还可以偶尔去找白公子下下棋泛泛舟……”
他蓦地咬住了唇,身子一僵,在萧灵鹤怔愣回眸时,谢寒商把握战机,一瞬含吻住殿下的嘴唇,惩罚地轻轻一咬。
“嘶。”
谢寒商在萧灵鹤呼痛之後松开他,眉眼愈发沉晦,比窗外的风雨还要阴暗:“这个不行。”
萧灵鹤莞尔:“为何独独这个不行?”
谢寒商认真:“这个得等我死了才可以。”
萧灵鹤大笑着倒在他身上,摸着谢寒商的後脑勺,和他柔韧浓密的发丝,柔和地低声说:“那你不要死,等你回来,我只和你下棋,与你泛舟,喝你做的汤,与你做尽一切爱侣之间的事,别人谁都掺和不进来,你听着,可还划算?”
他的眼眸泛起思量:“划算。”
萧灵鹤笑得停不下来,嗔道:“哪来这麽大的醋劲儿。”
说完抱紧了醋坛子,肚子不留神贴上他的身子,已经显怀的腹部,有圆圆的隆起,她摸索着他的手掌,在她的肚子上停了一停:“商商,你可有替她起一个名字?”
谢寒商说:“没有,这个权利交给殿下。”
萧灵鹤又问:“我们这个孩子一定是女儿,以後她做我家的小郡主,我把封地都给她继承,然後我们就不生了?”
殿下说是不在乎男女,但其实心中早就算好了想要一个女儿,想且只想要一个女儿。
谢寒商亲了一下萧灵鹤呶呶不休的唇:“嗯。”
萧灵鹤很有自信,这个孩子一定是个乖乖巧巧白白嫩嫩的女儿,“要是女儿的话,一定得长得像你,一定要很漂亮,比我小时候还要漂亮。”
谢寒商的手绕过萧灵鹤的身子,停在她的後腰上,轻缓地揉了一下,声线压得极低:“像殿下最好。”
萧灵鹤沉吟道:“那你岂不是很没有参与感?”
谢寒商笑着,眉梢轻扬:“殿下和我生的孩子,已经是与我的眷顾了。”
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于此人间,他想且只想要一个城阳公主殿下。
*
上京城的除夕,王太後在宫中设了家宴,钱太妃与几个儿女都在筵上。
官家与太後因为北伐闹出的龃龉,在这场其乐融融的家宴上也尽数和解,衆人举匏樽共饮。
恰逢此时,城头楼上焰火成簇地窜入长夜,裂开,散作一朵朵硕大无朋的花卉,继而星雨般零落,整个上京城都陷在光怪陆离的焰阵之中。
贵家妇女在这日常纵赏关赌,入场观看,还要饮宴,紫微宫里也不能例外,歌舞表演欢腾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