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来,祝念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而後,又望着海面发呆。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不由得瞬间回过神来。
“吓到你了?”梁绍挑了一下眉,语气却带着一丝歉意。
祝念微微摇头:“没有……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家就在这附近,”他嘴角的笑漫不经心,“倒是你,来这边干嘛?”
她垂眸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没必要向梁绍瞒着,便开口:“今天是我妈妈忌日。”
少年明显身形一僵,看着祝念,心里莫名一痛。
空气中弥漫着铁栏杆生锈的气息,柏油路被初升的太阳照亮,似乎泛着光。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似乎不太对劲,试探着问:“不只是因为忌日吧?”
她点了点头,被他这麽一提起,刚平静下来的悲伤忽然又想从眼眶溢出。
她忍着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却感受到头闷闷地疼痛,喉咙也像是被针刺穿一般。
如鲠在喉。
梁绍蹙眉,上前轻手拥住她,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祝念再也压抑不住,滚烫的眼泪从眼中落下,小声啜泣着。
她紧紧抓着梁绍的衣服,梁绍也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如果觉得压抑,可以随时来找我。”
祝念不太想自己的眼泪弄湿他的衣服,便不停抹着自己的眼眶,看着怪让人觉得可怜。
梁绍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眼中是无法藏匿的心疼。
早晨斜射的阳光下,两人相拥。
好一会儿,祝念止住了哭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倒是不在意,笑着扶起她,低着声音问:“现在是想回家?还是在这边待一会儿?”
祝念有些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询问:“我能和你聊聊天吗?”
“这有什麽不行的?”梁绍勾起唇角,“想聊什麽?”
她转头看向泛着层层波浪的海面,开口:“我和你说一说,我妈妈的事吧。”
梁绍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上,倚着铁栏杆,应了一声,认真听她述说。
“小的时候,我家里算是中産。妈妈工作不太忙,总是耐心地陪我玩,爸爸对我也很好。
妈妈会带我去外面摘杨梅,看青提长满树。爸爸对这些没太大兴趣,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陪我们,又把我抱起来,让我更容易摘到果子。
後来我突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妈妈,我问爸爸,爸爸说妈妈去工作了,我信了。可是後来,我放学回家,第二天早上爸爸就把我送到殡仪馆,让我见她最後一面。
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妈妈得了绝症,很快就离开人世了。而她,就葬在这片海里,和我的祖祖辈辈一样。”
闻言,梁绍略感诧异:“祖祖辈辈?”
她点头:“嗯,我妈妈那边的家里人,大部分都是海葬的。我现在记不清妈妈的样貌了,也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梁绍沉默良久,帮她捋了捋头发,慢条斯理:“你告诉我这麽多,不怕以後被我骗感情啊?”
她听着梁绍开玩笑的语气,轻笑:“那你也告诉我一点呗,我一直觉得你挺神秘的。”
“我啊……”
地上的水干涸了大半,树叶上的霜也成了露一般。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终于有了些人间烟火气。
“我啊,也就那样。”他先是卖了个关子,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恐惧。
没来由的恐惧。
很快,他将那多馀的情绪扫除,望向大海。
“小时候我爸妈也挺好,跟你一样。不过後来我妈妈生病,我爸为了快速拿钱,就去到处赌,一发不可收拾。”
他顿了顿,转头望向她:“我记得你之前问我,我的右耳是怎麽失聪的?”
祝念不自觉地看向他右耳的耳钉,想起了什麽,点头。
梁绍弯唇:“我爸打的。”
“当时我爸在打我妈,我看不下去,就冲上去了。小孩肯定比不过一个中年人。虽然耳朵没保住,但至少有一段时间,他没再动手。”
“後来,他欠的太多,跑了。就留下我和我妈一起住,不过现在我妈在医院治病,一切都很好。”
祝念松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担忧。
一个人从小就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能够撑到成年,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可幸好,梁绍做到了。
周边的车水马龙喧嚣,似乎都抵不过两人的对视。
她终于明白,为什麽很多人说,恋人之间就该像朋友一样畅所欲言。
她对他,似乎又多了解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