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喉结滚动,压下胸腔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竭力维持平稳:“嗯,临时有些急事,脱不开身。”
短暂的沉默在蔓延。
接着,一声极轻丶极淡的叹息响起:“是吗……这个名额,公司上下斡旋很久才为你争取到。不过,”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你的决定,我尊重。”
就在宸翎似乎准备结束这通电话的瞬间,谢澜脱口而出:“等等!”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你…认不认识信得过的医生?我有个朋友…情况不太好,需要…上门诊治。”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仿佛在无声地权衡。几息之後,宸翎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有。地址?”没有多馀的疑问,只有简洁的交代。
谢澜报出白英公寓的地址。
“好。医生稍後到。”宸翎的声音依旧平稳,随即切断了通讯,干脆利落。
*
沪市某摩天大楼。
太子爷陷入意大利定制的真皮转椅中,修长的手指在特制键盘上跳跃,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他面前赫然是一个文件夹——“无上天-305-备份残片”。
指尖按下确认,随即开始播放视频,太子爷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些模糊的色块和扭曲的人影。忽然,他的呼吸微不可查地一窒。
其中一帧,画面因信号干扰布满雪花噪点,背景是奢靡糜烂的温泉雨林布景。但在晃动的光影边缘,一个身影被短暂地定格: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燕尾服侍者装,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有力,比例完美得如同古典雕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尽管戴着兔子面具遮住大部分五官,但一双在噪点中依旧锐利如芒的眼睛——
尽管模糊,但那眼神里透出的,是淬了冰的决绝与杀意。
“呵……”一声低沉的笑声从他喉间逸出,打破了书房的死寂。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诧,反而充盈着近乎狂热的兴奋。“谢澜啊谢澜……”他指尖轻点屏幕上那个兔子面具的身影,“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呢……。”
片刻後,他拔出插在特殊接口上的加密U盘,这里面是仅存的,从被黑客入侵销毁後极力恢复的十三秒片段。作为无上天温泉度假村的开发商,他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销毁。”太子爷随手将U盘丢在桌面。
侍立一旁的特助微微躬身:“是,太子爷。”他接过U盘,迟疑了半秒,“那……安全司那边?动静太大了,整个江南域甚至京市那边都震动了,这……不好交代啊……”
太子爷向後靠进椅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江南的水,深着呢。让他们查,查得越热闹越好。至于‘真相’……告诉他们,监控主服务器遭遇了黑客入侵,核心数据全毁。剩下的,自己编。明白?”
“明白。”特助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
江南安全司总部,顶层。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座俯瞰着整座江南权力的王宫。
一整层只有一间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沪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星河。室内光线刻意调得很暗,只有中央一块占据整面墙的巨型曲面屏幕散发着冷冽的幽光。
屏幕中央,正循环播放着一个经过特殊技术处理丶变得相对清晰的片段:
一个戴着黑色兔子面具丶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正挥动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带着一股狠厉,狠狠劈下!
屏幕前,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後,一个身影正看着大屏幕。
男人有着一头张扬的赤红色短发,发丝根根不驯。眉骨上,一枚银色眉钉。他穿着黑色安全司制服,肩章上的四颗星星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两条包裹在制服长裤中的长腿,嚣张地交叉搁在乌木桌面上,锃亮的军靴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空气。
他嘴里叼着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深红的烟头在昏暗里明灭,袅袅青烟扭曲上升,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那双迷离在烟雾後的眼睛,却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挥杆的兔子面具身影。
“啧。。。”一声带着玩味和浓浓兴味的轻叹从薄唇间溢出,雪茄被他优雅地夹在指间,“终于。。。来了点有意思的。”
“总司长。”冰冷的女声响起。一个穿着同款黑色制服丶身材高挑窈窕的女人走近。她踩黑色高跟鞋,步伐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黑边眼镜。她将一沓厚厚的文件轻轻放在男人搁在桌上的靴子旁。
红发男人懒洋洋地伸手拿过最上面一份。封面是谢澜清晰的证件照,眼神冷漠。他漫不经心地翻开,目光扫过:“谢澜。。。A大计算机系高材生。。。。。。啧,履历倒是挺干净的。哦,还是秦廷聿的小男友。”他嗤笑一声,仿佛看到了什麽极其荒谬的事情,随手将文件像丢垃圾一样扔回桌面,纸张散落开来。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沉声问道:“那几个网络上小老鼠,需要现在就揪出来吗?这次动静闹得太大,上面压力不小。”
男人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女人毫无表情的脸上。他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雪茄的烟头被他漫不经心地按在了谢澜的照片上。
嗤——
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照片上,谢澜英俊的脸庞瞬间被烫穿一个狰狞丑陋的黑洞,边缘还在微微卷曲冒烟。
“才帮我们清理了一点垃圾,转身就把功臣抓起来?这怎麽对得起我们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呢。”男人声音带着夸张的惋惜,眼神却冰冷如毒蛇,“这不厚道啊。。。。。。”
女人镜片後的目光毫无波澜:“您的意思是?”
他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丶兴奋的光芒:“给他送份‘谢礼’过去。找几个。。。。。。嗯,足够分量的‘小礼物’,让我亲自在这栋楼‘感谢’他吧。”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这些自诩正义的人啊。。。。。。当他们发现自己被最信任的‘正义’亲手拖入泥潭,不得不屈辱地跪下後悔时。。。。。。”
男人舌尖轻轻舔过有些干涩的下唇,擡头眼神地望着屏幕上那个挥杆的身影,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令他心醉的画面,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呓语:
“。。。。。。那从眼眶里滚落的泪水,想必。。。。。。会格外的。。。。。。甜美吧?”
冰冷的笑意,在他赤红的发下,如同盛开的丶剧毒的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