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受了委屈都不会“喵喵”叫的幼猫崽子,甚至不曾被远方其他正在休整的子嗣们听见,只是悄悄、独自地弄湿了阿斯兰的颈侧。
——不,每一个心神、注意力都时时刻刻放在小虫母身上的子嗣们其实早就发现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选择沉默、选择站在原地,选择顺了小虫母的心意,假装他们并不曾发现。
偶尔子嗣们也会思索,他们支持小虫母去学习、接触更多的事物,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没有这些外界的事物所烦扰,或许这个时候,他们的小妈咪应该是待在太阳宫内无忧无虑的,而不用随着他们一起风餐露宿,顶着风雪和未知危险深入北地,去承担那些更为残酷的东西。
他们爱他,不就应该让他远离风险危机,永远生活在阳光明媚之下吗?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与小虫母之间,是否又会有现如今这般亲近而密不可分的羁绊?是否能够有幸窥见属于珀珥的另一种耀眼姿态?
子嗣们不知道。
他们也会迷茫、也会思索,甚至总觉得小妈咪给予了他们太多太多,而他们却付出得不够多、做得不好。
珀珥并不知道子嗣们心中所想,此刻他只有些畅快地在阿斯兰怀里发泄着情绪。
那些眼泪是滚烫的,带有饱含小虫母心思的咸涩,一滴一滴,当它们滴落在阿斯兰皮肤上的同时,也几乎砸在了他的心脏上。
阿斯兰垂眸,宽厚滚烫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珀珥。
从那被银白发丝覆盖的后颈,再到虫翼安静垂下的脊背,他的手掌就好像有魔力一般,在沉默的安抚之后,让珀珥逐渐从那细微的颤抖状态中脱离。
整个过程中,阿斯兰一言不发,他只是沉默地陪伴。
直到怀里的小身体彻底停住颤抖,阿斯兰用手掌揉着轻捏了一下小虫母的后颈,听到了珀珥闷闷的声音。
他说:“阿斯兰,我觉得自己好坏啊,我刚刚……”
珀珥的声音涩了一下,带有几分羞耻性的不安,但还是继续开口,懵懵懂懂将那自认为是丑陋的想法,剖开展现在阿斯兰面前。
他道:“我刚刚,差一点也成为放弃你、你们的人了。”
阿斯兰眼瞳中绽开着宽纵平稳的情绪,在轻抚珀珥后颈的同时回答:“但是珀珥没有,不是吗?”
“可、可是我想过。”
小虫母的声音有些呜咽颤抖,掺杂着不安与无措,“阿斯兰,你会觉得我很伪善吗?”
明明答应了白银种,明明说作为虫巢之母,他永远都不会放弃他们的,可当天灾引起的危险彻底展露在眼前时,珀珥为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心绪想法向来正面的小虫母,头一次诞生了藏匿于他心脏深处的私欲和畏惧。
但阿斯兰只会为此而感到高兴。
毕竟在不久之前,珀珥还是那个为了旁人的爱意,病态到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灵魂进行馈赠和回报的人造人。
阿斯兰道:“珀珥,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谁都会害怕,谁都会困惑自己的选择。”
珀珥仰头,下巴搭在阿斯兰的肩头,小声问道:“阿斯兰也会吗?”
“……当然会。”
在其他白银种同类受狂化症侵蚀,选择接受死亡,并让阿斯兰成为处决者的整个过程里,阿斯兰曾很多次质疑过自己的选择。
可即便如此,这条路他还是走到了尽头,从未真正动摇过。
而且在道路的尽头,阿斯兰遇见了属于他的心软的小神明。
珀珥抿唇,心中那枷锁似乎松快了一些。
他又问:“阿斯兰,那你呢?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能挡下天灾带来的危险,让白银种,甚至是艾瑟瑞恩星球北地深处的其他生灵脱困吗?
阿斯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小虫母湿漉漉的睫毛。
他低声道——
“珀珥,精神力的本源来自于意志力和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停顿片刻,阿斯兰单臂抱着小虫母,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用指腹点了点珀珥心脏的部位。
阿斯兰注视着珀珥那双浅蓝色的眼瞳,沉声问:“所以——珀珥,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
珀珥顿了顿,他盯着阿斯兰轻微狭长而又深邃眼眸,几乎要被那幽静宛若漩涡的银白彻底吸到另一个世界里了。
他能做到吗?
珀珥问着自己,然后仰头靠近,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阿斯兰的下巴,他说:“阿斯兰,我知道啦。”
阿斯兰眉头微挑,“那么答案呢?”
珀珥笑了一下,原先聚拢在心底的压抑似乎在慢慢消散,让他的思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阿斯兰也很浅地勾了一下唇,他道——
“珀珥,放心去做吧。”
“你只需要记得,任何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
在你的身后,还有我们——有所有那尔迦人都将以你的意志和选择为锚点,心甘情愿为此献上信仰与灵魂。
……
天蒙蒙亮,队伍继续启程,向北地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