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丶故人(1)
应虚派的弟子出师时的考验,是在一位师长的手中走过二十招。二十馀年前的一场出师礼上,应虚山上高朋满座,武林里一衆前辈英杰,还有当地许多士绅们齐聚一堂。那一天,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连败九名长老,不滞纤尘惊鹤影,寒芒乍破长空。空丶明丶疏风丶止水丶栖松雪丶邀孤月丶望青山,少年李溦自创的七式剑技,与他的名字一同,自此扬名整个武林。在场的士绅们文兴大发,洋洋洒洒作起诗来,当然,不止因为他行云流水的剑意,更因为他是李侍郎家里最宠爱的小公子;而武林中人,无论是否甘愿,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了。此後几年,应虚双璧果然独步江湖,再无敌手。然而,如同流星划过夜空,李溦退隐之後,他的一身绝世技艺也随之销声匿迹,再无声息。而现在,已经消失十六年之久的一招“栖松雪”,竟然出现在了眼前。“栖松雪”以静制动,起式滞涩,下落时笼罩范围却大,如蓄满力的松枝崩落积雪——陆离光曾与这一招交锋过多少次,他自己都未必记得请。而面前少女的脸色也白得像冰雪。夏堇的睫毛末端极其细微地颤动着,仿佛在从旁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她的脸就褪尽了全部的血色,连唇色都变得发青。这样的神情变化落入眼中,已经无需什麽多馀的解释,陆离光提着衣领将她拎离地面,轻轻笑了一声。他的眉头舒展,表情几乎能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的。过去的几天里,陆离光那些借酒装疯丶大呼小叫,或者毫无形象的街头斗殴,都让夏堇实在很难生出什麽对高手的敬畏之心来,更难想象这是个无恶不作的可怕魔头。而此刻,他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股森然的阴郁之气,让这张笑吟吟的丶俊朗逼人的脸,与江湖上的种种传说逐渐重合起来。“小时候,你生病濒死,被师父捡回了山上养大……上一次,你是这麽告诉我的对吧?”陆离光缓缓道,“有意思。”江湖中人,如果表示不愿意透露师承来历,旁人多半就不会追问,这算是一种萍水相逢的基本礼节——而夏堇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现在想想,…
应虚派的弟子出师时的考验,是在一位师长的手中走过二十招。二十馀年前的一场出师礼上,应虚山上高朋满座,武林里一衆前辈英杰,还有当地许多士绅们齐聚一堂。
那一天,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连败九名长老,不滞纤尘惊鹤影,寒芒乍破长空。
空丶明丶疏风丶止水丶栖松雪丶邀孤月丶望青山,少年李溦自创的七式剑技,与他的名字一同,自此扬名整个武林。
在场的士绅们文兴大发,洋洋洒洒作起诗来,当然,不止因为他行云流水的剑意,更因为他是李侍郎家里最宠爱的小公子;而武林中人,无论是否甘愿,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了。
此後几年,应虚双璧果然独步江湖,再无敌手。
然而,如同流星划过夜空,李溦退隐之後,他的一身绝世技艺也随之销声匿迹,再无声息。
而现在,已经消失十六年之久的一招“栖松雪”,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栖松雪”以静制动,起式滞涩,下落时笼罩范围却大,如蓄满力的松枝崩落积雪——陆离光曾与这一招交锋过多少次,他自己都未必记得请。
而面前少女的脸色也白得像冰雪。
夏堇的睫毛末端极其细微地颤动着,仿佛在从旁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她的脸就褪尽了全部的血色,连唇色都变得发青。
这样的神情变化落入眼中,已经无需什麽多馀的解释,陆离光提着衣领将她拎离地面,轻轻笑了一声。
他的眉头舒展,表情几乎能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的。
过去的几天里,陆离光那些借酒装疯丶大呼小叫,或者毫无形象的街头斗殴,都让夏堇实在很难生出什麽对高手的敬畏之心来,更难想象这是个无恶不作的可怕魔头。
而此刻,他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股森然的阴郁之气,让这张笑吟吟的丶俊朗逼人的脸,与江湖上的种种传说逐渐重合起来。
“小时候,你生病濒死,被师父捡回了山上养大……上一次,你是这麽告诉我的对吧?”陆离光缓缓道,“有意思。”
江湖中人,如果表示不愿意透露师承来历,旁人多半就不会追问,这算是一种萍水相逢的基本礼节——而夏堇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现在想想,她自述的那个离奇故事里,恐怕隐藏了最关键的一部分。
这样双脚腾空离地,常人一定会忍不住踢打挣扎,可夏堇根本没有动,甚至手臂都垂在身侧,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径直望着他,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流露出异常从容而冰冷的戒备。
静默的对峙,仿佛把周围的风都凝成了刺人的冰碴子。
陆离光慢慢弯起了眼睛和嘴角,忽而往前迈了几步。
他们正站在屋顶上,而他已经迈到了飞檐串角的边缘,还在提着她往外拎。夏堇脚尖只能十分勉强地搭住屋檐的一个边,整个人几乎已经後仰到了空中——而後,毫无预兆地,陆离光猛然松开了手!
陡然间夏堇脚下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滑,擦过屋檐上的瓦片,整个人往後直坠下去。
失重的瞬间,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还来不及调整姿态,一道身影已经同时跳下,在她肩上轻飘飘一按一抓,两相借力,让她的双脚平平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下实在不难惊出一身冷汗,陆离光不错眼珠地盯着夏堇,见她眼中惊慌一闪而没,慢悠悠道:“看来你也不是不知道怕啊,要是非得这样才能说出来实话,我们就这麽说。”
夏堇望着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想听什麽?”
“有件事我当真是好奇,”他说,“李溦的徒弟,放在哪里都能算得上一号人物。醒来以後,我还特意花了些时间打听江湖局势,怎麽从未听说过你这号人?”
“他从没打算让我涉足武林。虽然名为师徒,但对于外界来说,我更像是京城李家的养女,而非他技艺上的传人。”夏堇静静道,“而且,十五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山中宫观里,甚至都没有单独下过山,江湖上当然不会有我的任何讯息。”
陆离光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哦,那看来抓对人了,还真是宝贝徒弟。”
“天道好轮回啊,你师父要是死後有灵,想没想过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他仿佛是和平常一样在扯着玩笑,可是言语中又分明带着某种冰冷的意味,“从我们见面开始,你说过多少谎你自己有数,还不趁着现在自己赶紧交代清楚,是准备等我动手送你下去和他作伴吗?”
夏堇闭了闭眼,半晌,失去血色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我没有说谎。”她缓缓道,“还有,你也不会杀我,因为如果我死了,很多事你就永远也没法得到答案了。”
陆离光侧了侧耳朵,十分惊讶道:“我没听错吧,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没有理由杀我,”少女重复道,声音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在李溦死的那天,我已被他逐出师门。不受其荫,自然不承其果,我与你没有任何仇怨。”
清淡如水的声音在夜幕之中静静流淌。
先帝有八个儿子,其中六个先後夭折,只有两个儿子活到了成年,分别是三子裕王,与四子景王。按照立长的次序来说,该是三子裕王做储君,然而裕王为人没什麽出挑之处,其母也并不受宠,反而是景王更受先帝疼爱。
先帝驾崩之前,储君之位空悬将近二十年,立储之争也就绵延了二十年。朝中大臣分为两派,彼此攻讦,斗争之剧烈漫长,朝野上下已经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裕王年纪更长,本来能牢牢抓着“祖宗规矩”这杆大旗,然而景王派在道义上竟然不落下风,因为景王背後站着一股非常关键的力量——道士。
道士们拥立景王,曾屡次进言,说裕王与先帝父子相冲,而先帝迷信求仙问道,对道士极度推崇,于是将近二十年来,裕王竟然都见不到父亲一面。
夏堇静静擡眸:“而在诸多道士之中,先帝最宠信的又莫过于丹师。”
“李溦出身世家大族,李家世代簪缨,他的父亲从前是户部侍郎,叔伯哥哥们也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当年,他不走读书科举的正道,反而去习武做什麽江湖人,李家曾经是十分不满的,只是毕竟舐犊情深,也就由他去了。
“不过世事每过几年就会倒转一番,李溦残废以後,转而修习丹术,从此反而走上了一条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坦途。作为丹师的李溦,在朝堂上远比他的父兄们走得更快更远,不过几年以後,他就已受封太子少傅。”
三孤是从一品高官,虽然只是荣誉称号,并无实权,但地位极其尊崇。有明一代,非有大功于社稷者,或德高望重官至尚书一级者不能胜任。曾获此称号者,功绩无不彪炳史册,而获封的那一年,李溦才刚刚三十二岁。
作者的话
灰鸢尾
作者
06-03
非常抱歉这两天更新迟了,主要是之前出去过生日了,然後昨天又……。因为最近的那个事情,码字状态实在是非常非常糟糕,这又是很关键的一章,这两天硬写了很长时间才挤出了这麽点字数。今天这章其实也不该断在这里的,但是我再不发的话豆阅要给我发退赛倒计时警告短信了!!唉总之很抱歉,红豆泥那个私密马赛(鞠躬……),我会尽快调整状态的!感谢各位观衆姥姥的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