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丶毒泉碑箭(4)
同一个晚上,府衙的公堂里灯火通明。已到人定时分,大理府的流官丶土官与僧侣们却齐聚一堂。一封折子摆在桌上,衆人望着那封信,各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开口。今日晚间,一封信从昆明沐王府里快马加鞭送了过来。案发以来,知府便严令要将事情按在大理之内。可是不知怎的,现在消息竟传到了沐王爷的耳朵里——如果事情办得不叫他老人家满意,一封折子送到京城去,到时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知府高维伦环视衆人,冷冷道:“沐王爷道:大理叫奇案给搅得不得安宁,诸位迟迟破不了案,居然还拿鬼怪之说来推诿,乃是一群酒囊饭袋,无能之辈!各位好有脸麽?”案子至今未结,他这股火憋得气急攻心,此时发作起来,直骂得衆官吏恨不能勒脖儿自尽,才阴沉道:“丁显,你说已捉拿了金莲珠案的主犯,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就带上来瞧瞧罢!”推官丁显赶紧高声招呼,让狱卒带人上来。犯人披枷带锁,显见在狱中受了不少零碎苦头,人已瘦脱了形。狱卒在他膝窝里踢了一脚,叫他跪下来,磕头道:“草民杨春,拜见各位大人。”知府冷冷道:“金莲珠案,就是你所为?你是金匠坊里的匠人?”杨春道:“是我干的。”金匠将头磕在地上,浑身抖得仿佛一片风中的枯叶:“我……我见财起意,罪该万死。我趁着雕金珠的机会,用‘愚人金’偷换了黄金……我罪该万死……”知府又道:“那赃物又在何处?”杨春却大约是太害怕了,只拼命磕头痛哭。丁显厌恶至极,在他後背上猛踢一脚,忙道:“高大人,此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负隅顽抗,实在是可恶至极!”一位土官摸着胡须,意味深长道:“丁大人,要是搜不出赃物,案子可不能算是了结啊。”丁显心领神会,掷地有声道:“各位大人,咱们已从他家里搜出了十五斤黄金,分量是足量的,只是不成珠子形状,就是叫他给熔了销赃!此事是再清楚也没有了。”知府脸色一沉:“那大黑天案又是怎麽回事?”一个面容方正的大和尚念了声佛号,正是崇圣寺的监院妙悟法师…
同一个晚上,府衙的公堂里灯火通明。
已到人定时分,大理府的流官丶土官与僧侣们却齐聚一堂。
一封折子摆在桌上,衆人望着那封信,各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开口。
今日晚间,一封信从昆明沐王府里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案发以来,知府便严令要将事情按在大理之内。可是不知怎的,现在消息竟传到了沐王爷的耳朵里——
如果事情办得不叫他老人家满意,一封折子送到京城去,到时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知府高维伦环视衆人,冷冷道:“沐王爷道:大理叫奇案给搅得不得安宁,诸位迟迟破不了案,居然还拿鬼怪之说来推诿,乃是一群酒囊饭袋,无能之辈!各位好有脸麽?”
案子至今未结,他这股火憋得气急攻心,此时发作起来,直骂得衆官吏恨不能勒脖儿自尽,才阴沉道:“丁显,你说已捉拿了金莲珠案的主犯,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就带上来瞧瞧罢!”
推官丁显赶紧高声招呼,让狱卒带人上来。
犯人披枷带锁,显见在狱中受了不少零碎苦头,人已瘦脱了形。
狱卒在他膝窝里踢了一脚,叫他跪下来,磕头道:“草民杨春,拜见各位大人。”
知府冷冷道:“金莲珠案,就是你所为?你是金匠坊里的匠人?”
杨春道:“是我干的。”
金匠将头磕在地上,浑身抖得仿佛一片风中的枯叶:“我……我见财起意,罪该万死。我趁着雕金珠的机会,用‘愚人金’偷换了黄金……我罪该万死……”
知府又道:“那赃物又在何处?”
杨春却大约是太害怕了,只拼命磕头痛哭。
丁显厌恶至极,在他後背上猛踢一脚,忙道:“高大人,此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负隅顽抗,实在是可恶至极!”
一位土官摸着胡须,意味深长道:“丁大人,要是搜不出赃物,案子可不能算是了结啊。”
丁显心领神会,掷地有声道:“各位大人,咱们已从他家里搜出了十五斤黄金,分量是足量的,只是不成珠子形状,就是叫他给熔了销赃!此事是再清楚也没有了。”
知府脸色一沉:“那大黑天案又是怎麽回事?”
一个面容方正的大和尚念了声佛号,正是崇圣寺的监院妙悟法师。
他双手合十,慈悲道:“这位杨施主从前常来崇圣寺中祈福,还受邀为老衲打过一颗佛珠,大约就是那时暗自记熟了寺中格局罢。他是大理最好的金匠,这般巧手,想把人头藏进佛像里,实在是易如反掌呀。”
金匠的後背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哭嚎。
他仆倒在地,两只手伸向前方,几乎深深抓在了地里。指节修长,布满老茧,这是一双能工巧匠的手。
直到现在,推官都没有用竹夹板把他的指骨夹碎,就是为了留作证据。
丁显高声道:“证据确凿丶人赃并获!两起案子都是此人所为!”
衆人纷纷颔首慨叹,无人再去询问案件中种种奇异细节,总归这些自有师爷来圆。
知府缓缓道:“沐王爷还道,此事已经闹得大理城中人心惶惶。不止要惩处首恶,还必须尽心安抚百姓,破除妖邪作祟的谣言。”
妙悟和尚忙道:“大人说的极是。照老衲想,之前神驾巡城,被蓄谋破坏,本主节是咱们大理一年一度的盛会,这样草草了事岂不可惜?咱们不如再原模原样地游行一次,除除这些日子的晦气。”
知府颔首道:“你这主意不错,沐王爷也是这样想。他还特意叮嘱,叫咱们游行的队伍一直走到金沙江边去,就在那里将主犯当衆斩首。什麽僵尸丶干麂子,全都是无稽之谈,叫百姓亲眼看见犯人伏法,城中自然就不会再有这些谣言了。”
一切安排尽善尽美,衆人纷纷啧啧赞叹,钦佩沐王爷的深谋远虑,自然无人再关注那个即将被处斩的金匠了。
狱卒们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押着头枷赶出公堂。
杨春垂着头,整个人木木呆呆,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直到路过僧人们的坐席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妙悟法师胸前佩戴着一串长长的珠串。
身为监院和尚,他在崇圣寺中的地位仅次于住持,佩戴的佛珠也珍贵异常,由十二种不同材质组成,绿松石丶橄榄丶玉石……还有一颗是黄金的。
那一枚黄金佛珠,恰恰就来自这个匠人的手,那时杨春还诚惶诚恐,以为自己有幸和佛门大师结缘。
杨春望着妙悟法师,眼中写满了深深的绝望,忽而怆然大叫了一声:“大师!”
狱卒用力拉扯枷锁,将他拽出公堂。住持和尚面露不忍,妙悟却念了声佛号,平静地低下了头,只作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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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拼图中只剩下最後的一块,而直到两天後,陆离光才得知了夏堇当时的猜测。
这一夜在禅房外会合,她也不说缘由,只带着他们从另一个方向下山,一路朝远离城镇的方向而去。
走了一个来时辰,隐约上得一座荒山。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苍山密林,周围没有一点人迹,隐约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陆离光环顾四周,先不耐烦了:“这看着鸟不拉屎的,到底是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