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两个孩子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一种隐约的不适感,正像一把尖尖的凿子轻轻敲击着太阳xue,陆离光自艺成以来,还从未怕过什麽,可是不知怎的,此时他的心底竟然在浮现出一丝怪诞的寒意。
一个多月以来,他所有的精力都扑在找阿琮与小七的事上,在与各种人交谈询问时,不知把他们的相貌特征重复过几十几百次。
——八九岁,大眼睛,白白净净,长得很清秀的男孩。
现在,他面前就有两个。
就像是处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陆离光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丝怪异的猜测。他半蹲下来,问道:“你们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孩子?他……和你们差不多大,也是八九岁,他叫阿琮。”
非常缓慢地,两个男孩竟然点了点头。
乍然之间巨大的震惊,让陆离光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中间种种奇怪之处,他紧紧盯着男孩,连连追问:“你见过他?他在哪里?!”
男孩面无表情,缓缓擡起手臂,将食指指向了他的背後。
陆离光回过头。
不远处,正堂的门开了一条缝隙。此时一阵风掠过,将门板吹开了些,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洞开的门後,矗立着一尊铜炉。
古朴的青铜丹炉,炉壁被地火灼烧得通红,紧闭的炉口中,正逸散出丝丝缕缕淡青色的烟雾。
仿佛有一把刀陡然从太阳xue直刺进脑海,搅得他整个头颅都在嗡嗡作响。
刹那之间转过脑海的念头太多,陆离光短暂地僵在了原地,而几乎就在同时,那扇半开的门後响起了脚步和谈笑声,几个人正从中鱼贯而出。
那是四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每一个都高冠华服,气度雍容,正一边走一边交谈着什麽,显然聊得十分开怀。其中为首的一个,赫然就是他师父魏元礼。
看清院中闯入者的瞬间,谈笑声戛然而止。几道视线齐刷刷钉在陆离光身上,随即又带着惊疑转向了魏元礼。
而魏元礼显然也没料到眼前这一幕,又是慌乱又是愤怒,登时气得眉角直跳。碍于另外几人在场,他强自平了平气,先打了个哈哈道:“哎呀,诸位道友见笑了。是我那不省心的劣徒,我有些琐事要吩咐,本来叫他待在外面,不过年轻人多没耐性,才这一会就不耐烦了。各位好走,魏某就不送了。”
几个道士又与他寒暄几句,便拱手告辞。
陆离光脚下扎了根似的站在原地,那些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後,魏元礼的表情立刻变了。
“你怎麽敢闯到这里来?!”魏元礼勃然大怒,气的连胡须都在发抖,指着他道:“你这……你这孽障,竟敢擅闯禁地,无法无天的东西,谁给你的狗胆!给我滚出去,这次必得叫刑堂来抽你五十鞭子,谁来求情也是无用!滚!快滚!”
他这般声色俱厉地咆哮,那两个孩子竟然如充耳不闻一般,还在自顾自扯着草茎玩。
而陆离光像尊石雕似的,根本一动也没动,他微微擡眸,那个眼神可怕得令人心惊。
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开口道:“一个半月前,宁安镇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自己的家里无故失踪了。我翻遍了方圆百里,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点踪迹,而这两个孩子说,他们见过那个男孩……在那里。”
一道古怪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不像是人的呼吸,倒像是野兽的喘息声。陆离光的胸腔起伏着,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什麽意思?”
他竟敢出言顶撞,魏元礼怒气再也按捺不住,正要咆哮训斥,不想这个狂悖的逆徒竟陡然拔高声量,厉声道:“我问你这是什麽意思?!”
师徒怒目相对,一片死寂之中,魏元礼神情变换,心中打定了主意,忽而冷嗤了一声。
“是啊,没错,他就是在那里面。”
他的目光望向那尊巨大的丶飘散着青烟的铜炉,“——在半个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