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以後到上面的那个厨房教你?”
青年坐在床边,桃花眼若有所思般弯着,目光却直直掠过沈祁流利锋利的目光,接着顺着他的衣襟直直往下坠落,落到少年半敞开着的衣领边。那里静悄悄地挂着一把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着。
他带着诱哄般的语气,狡黠的眼睛微微眯起,就这麽给沈祁抛下了一个外面镀着蜜糖饼干的,下面却藏着无尽深渊的陷阱。
沈祁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好呀。”他永远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哥哥,因为时楚生曾经给他送来了桌子,还让他体验到了第一次被爱的感觉。
他是一个缺爱缺到疯癫的精神病人,但只要那个人轻飘飘地向他投来一眼,那麽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成为他的牺牲品。
祁娟出车祸那几天,为了凑够足够的医药费,沈祁便打算把这套房子卖了。
他从时楚生酒吧里出来,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家里。因为这段地方修建得早,公共设施也差,最终沈祁拿到的钱并不多。他收拾离家那天,热心的买家见他家只有一个小孩,便自告奋勇地帮他搬运。
把所有东西大包小包地收拾完,经过客厅时,沈祁习惯性地把行李搁在桌子上。
老旧的桌子因不堪重负而发出凄惨的吱吱呀呀声,沈祁看了看那张桌子,最後还是把行李一一卸了下来,放在地上。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张桌子的表面。
冰凉的触觉从指尖传导至神经,他的动作耐心而缓慢,温柔得宛如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这张时楚生送的桌子历经了这麽多年,原本光滑的桌面早已变得坑坑洼洼,中间的一部分更是因为长久放菜的缘故,黄色的油早已无可救药地渗透进了桌面里。沈祁每天都会尝试着去擦,可是那片黄褐色的油斑却怎麽也擦不掉了。
买家出来,发现沈祁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张桌子,连忙说:“娃娃,你要不要把这张桌子搬走哦,叔叔可以帮你。”
反正这张桌子都成这样了他也迟早会扔,不如让沈祁带走省事些。
沈祁的指尖颤动了下,随後收回来重新放回口袋里:“不用,谢谢。”
“好。”买家看那桌子一眼,心里盘算了一下把它送去废品站能拿到的价格,然後收回目光。反正这麽老旧的东西对他来说不值钱。
祁娟住院,家里也没有什麽值得收拾的地方。沈祁把简单的大包小包收拾起来,然後帮买家打扫了一下卫生,他收拾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因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沈祁的脚步因此迈得很慢。楼梯间没有灯,黑漆漆的,好心的买家就跟在後面把手机手电筒打开。
手电筒本来应该是很亮的,但是山城的夜晚实在是太黑了,那点光落在黑漆漆的四周,就像是一只磷虾进入巨大的黑黢黢的怪物内腹,消失得悄无声息。
他的旁边都是黑的。正是冬天,沈祁已经能从楼外听见寒风无穷无尽的嘶吼声,落在行走的人的耳朵里,像是什麽野兽的长长的悲鸣。
走到楼底下,买家的脚步刹然止住,然後他好心地再问了他一句:“小朋友,要不要我把你送过去?”
“不用了。”
“好,”收拾了这麽一天,买家也有些疲累,见他这样便彻底放下了心,“那我先走了,以後再见哦。”
照在他面前的手电筒瞬间熄灭。那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接着拖着疲倦的脚步一步一步往楼上走,直到逐渐消失,直到楼下只留下沈祁一个人。
沈祁背着一书包东西,一个人站在楼下独自发着呆。
月光从楼顶上照下来,稀稀落落地洒在棚子顶上,接着如水一样向下滑落,落到沈祁身上时已经没了大半,最後隐没在了吞人的夜色里。
他往外面跨了一步,然後转头,最後看了一眼矗立在夜色里面的这栋老旧居民楼。
这栋房子关住了他的童年,而且以後还要在无形之中关住他一辈子。黑色的阴影在一瞬间倾泻而下,沈祁擡眼,整个人冷漠地没有什麽表情。
就是时楚生送给他的那张桌子没法拿了。
他对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唯一想的还是那张他无可奈何带不走的桌子。但是没事,因为他现在可以如愿以偿地住进时楚生家——
视野里的黑突然被极为强烈的光划破,沈祁惊讶地向旁边的路看去,就看见一辆破旧的大衆二手车冲破黑暗,两道耀眼的光闪到了他的眼睛,时楚生最後还是披星戴月地赶到了他面前。
车窗缓缓落下,青年的脸在黑暗里若隐若现。但是沈祁知道,他一定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以一种最好的亲人的姿态。
“哎,这麽晚了,”时楚生看着他,语调微微扬起,就像一个不知情的孩子和他打闹,“还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