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哥哥和我第一次见面
“那……时间不早了,我们走了,沈兴。”
几个人聊了一会只会越聊越尴尬,沈兴这麽多年对沈祁一家漠不关心,祁母生来严肃不会开玩笑,沈祁连看都不会看沈兴一眼,再加上还有时楚生这个局外人站在旁边。
沈兴也不墨迹,拿着车钥匙就站了起来:“那我送你们回市里。”
“别了,刚刚还听到电话里让你赶紧去开会,”祁母叹了口气,她挡住沈兴的动作,“你赶紧去吧,你今天这一来还不知道你家那位……怎麽闹呢。”
沈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祁娟,她早就不年轻了,甚至和他家那位比甚至都算得上是老了,看着看着他的眼神里就忍不住涌上一丝愧疚。
“对不起阿娟……要不是我当年懦弱,怎麽会让你和小祁沦落成如今这麽个样子……”
祁母的身体轻微地一抖,接下来她明显地开始强颜欢笑:“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也是一段孽缘,这也是老天爷安排的命。去吧,小时那里还开了车。”
沈兴嗯了声,他捞起扔在床上的高级灰色西装,把钥匙揣进口袋里就离开了。
“走吧,”看见沈兴离开,祁母勉强地笑了笑,“小时我还没有看见过你住在哪里呢,今天就沾沾我儿子的光去看看。”
时楚生嗯了声,他主动背起祁老师的行李:“我那里乱,真是怕祁老师看笑话。”
“怎麽会呢?”大概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她原本死水一般的眼神也开始轻微有了波动,“小时,我记得在我带的那个班里你是最乖的孩子。”
时楚生语气缓缓:“祁老师您说笑了,我哪里是那个什麽最乖的孩子?明明是最皮的好吧。”
听到他们聊时楚生,在一旁的少年也把脑袋伸了过来,语气里满是好奇与倾慕:“哥,你在聊什麽呢?让我也听听呗。”
祁娟还记得第一面见到时楚生的情景。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白色校服,营养不良的头发尾打着黄色的卷,看着人的目光怯怯的,跟人说话时也是温声细语。
时楚生勤奋,但是他学习成绩不上不下,始终处在班级中游。祁娟当时还没有被那些烦心的事情缠上,对待这名学生自然就特殊了些。
後来一段时间,时楚生总是鼻青脸肿地来到学校。祁娟虽然也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但是时楚生身上挂着的这身伤终究也是太夸张了些。
于是她决定家访。
当她赶到时楚生的出租屋时,却意外地发现这个房子里只住着时楚生一个人。一个正在发育的男孩子每顿只能吃上一顿水煮菜,绿油油的菜杆在昏黄的电灯泡下甚至都显得恶心。
“我没有爸爸妈妈,”祁娟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是怎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我爸爸妈妈早死了。”
于是在高三的时候为了给时楚生补充营养,祁娟经常把他接到家里开开小竈,顺便还可以给他辅导辅导作业。
时楚生比沈祁大六岁,在这个时候沈祁正好上初一。而他第一次来到祁老师家里时,沈祁正在沙发上写作业。
祁家的家具也老旧,那张破旧的茶几上厚厚的玻璃碎成几大块几大块,上面覆盖着怎麽都擦拭不掉的油污。沈祁就坐在沙发上,男孩子的腰都弓成了虾米,听到有动静连头都没有擡一下。
对面的墙壁被整面整面的奖状覆盖,大片大片的红色倒映在少年时楚生眼里,甚至密密麻麻得都让人看不见一点墙壁的白。
祁老师帮时楚生把肩膀的书包褪去,朝着沙发那里喊了一声:“沈祁,有客人来了。”
听到这里的少年擡起头来,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时楚生简直毛骨悚然。他从小便是浸泡在社会恶毒的水里长大,别人嫌弃的眼神,别人嫉妒的眼神,别人恶毒的眼神,他全部见过,他也全部不在意。
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沈祁那样的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里面似乎只有棕色的无机质在无意义地流动,没有情绪,没有波澜,甚至连光都没有。
——他像什麽呢?像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像一只没有生命力的死物。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简直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看了时楚生一眼,接着又回过头去写作业。
祁老师瞬间不高兴了:“沈祁,你还板着什麽脸呢!这就是我平时告诉你的家教?”训斥完後又和颜悦色地转向时楚生:“小时啊,我儿子不懂礼貌,你别介意。”
“没事的。”
时楚生说话咬字很慢,连语气也是温温吞吞。
听到他说话,少年才看了他一眼,在祁娟警告的目光中叫了一声“哥”。
“你就这麽叫人家的?你那个眼神是什麽意思?我看你是不是还不服呢?”祁老师严厉地训斥他,那声音那表情和在学校里骂学生时一模一样。
时楚生想,学校里的学生还会在私底下骂她母老虎,可是沈祁是怎麽做的呢?他只是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单调的语气让时楚生瞬间想到了一个词——“麻木”。
沈祁麻木了。他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像个机器人一般做着重复的作业,他活在母亲的斥骂里,他泡在悲哀的苦水里。他其实应该早就麻木了。
时楚生每个周末会来祁家一趟,因为祁家这里没有合适的座椅,所以时楚生基本上是和沈祁窝在那张破旧的茶几上写作业,每当吃饭的时候还要把作业撤了摆上饭菜。
饶是这样,时楚生和沈祁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转机是时楚生为祁家送来了一张桌子。
那一天祁老师不在家,家里面只有沈祁一个人。当少年看到门口那个巨大的桌子和站在一旁喘着粗气的时楚生时,一向无波无澜的眼神也微微地波动了一下。
苗条的少年气喘吁吁靠在门口,半长的头发湿了一半,连白色校服也湿透了。楼道的光从单薄的布料里射过来,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里面清瘦的肩膀和纤细的腰部。
即使已经那麽累了,时楚生的那双轻佻的桃花眼也眯着,他笑着招呼他:“过来帮个忙呗。”
沈祁站在门内,没有帮忙,也没有移动,而是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脖子经常疼。”
果然,他看见时楚生嘴边的笑意明显黯了一下。下一句他该说什麽呢?是同班同学那种带着侮辱的讽刺?还是自己母亲那种冷冰冰的说教?沈祁站在原地,心烦意乱地想着。
他没想到时楚生会说:“我就是买给你的。”
“……什麽?”这下轮到沈祁愣住了,他只看见时楚生麻利地把桌子搬进来,接着把它放在那张破旧的茶几旁边。
涂着白色漆料的桌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材味,摸起来既干净又光滑。沈祁摸着桌子,他慌乱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最後只是拿衣角擦了擦手指,窘迫地把手放在桌面上。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麽?”时楚生坐在沙发上,他拿纸巾擦了一下脸,接着又用手臂撑着沙发坐起来,直直地看着沈祁的眼睛。
“你都叫我一声哥了,我肯定得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