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与沈祁设想的不一样的是,时楚生既没有关心他为什麽过得不好,也没问他在国外过得怎麽样,而是只抛下了这麽冷冰冰的一个字,之後也没再说话。
沈祁静了静。过了一会儿,他又扯了扯领口,把那片皮肤显露得更大。然後他咳了一声,又把身上穿着的黑色长款大衣抖了抖,但是时楚生始终没理他。
沈祁的手搁在方向盘上,他攥了攥黑色的袖口。指间传来的触感很硬,冷冰冰的金属铬着他的手指,那一股寒意顺着他的手指钻了进来,仿佛冷得直通骨髓。
沈祁的公寓买在城郊。
他刚刚回国没多久,再加上沈祁一直是个对生活质量要求不高的人,于是随随便便就盘下了城郊的一套靠湖公寓。沈祁推开门的时候,时楚生发现这里干净得像个毛坯房。
“本来就是个临时住所,所以一直没有装修。”沈祁自顾自地说着,一边从鞋柜里为他翻出了一双拖鞋。时楚生接过一看,是新的,而且表面还是用的舒服的毛绒材料。
穿上去的时候,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沈祁的公寓大,家具少,但是总体来说很干净。时楚生随意地看了一圈,刚刚应该有保洁阿姨来过,所有东西都在应该在的位置,甚至这里干净到都没有什麽沈祁的个人气息。
他们俩在沙发两端坐下。时楚生刻意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隔得很远。沈祁双手撑着沙发垫,整个身体挪动了下,似乎想过来。但是他看到时楚生突然往这里看了一眼。
那目光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摊湖水,青年还微微皱了下眉,仿佛在打量什麽陌生人。
沈祁动作一顿,然後又默默地挪动了回去。
“……我去做饭。”良久,沈祁突然站起身来,他眼角有点红,脚步因为飞快而有些踉跄。时楚生擡眸注视着沈祁离开的背影,颇有些狼狈而逃的意味在。
沈祁居然会做饭?
时楚生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以前的沈祁是从来不会做饭的。但他转念一想,都六年过去了,沈祁再有什麽大的转变他也不惊讶。他胡乱地想着,便往周围环顾了一圈。
沈祁的整个家里干净到都有些简陋了。房子是很大,家具名贵但没有看到几件。装修主调还是沈祁式的黑白灰三色,让时楚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离开时满衣柜的黑白灰衣服。
沈祁真的很喜欢这种单调没有什麽饱满情绪的颜色。
整个客厅因为很大而显得空旷旷的,时楚生看了一会手机後又无聊地放下来。青年微微仰了仰身子,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灰色吊顶,他半躺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耳畔边隐隐约约还传来沈祁炒菜的动静。那点细小的声音顺着时楚生耳廓传进来,青年望着天花板,心想其实沈祁这个人也没他想象中的这麽难熬。
算了。冷静下来的时楚生想,他对沈祁这个人永远动不了什麽感情。就跟前面他在沈祁当面说过的那样,把他当成金主就好。反正他前面已经有很多金主了,时楚生自己都觉得自己伺候他们伺候熟练了。
但是也没有金主给自己炒过菜吧?
时楚生突然想到了这个有趣的点。他忍不住想起了沈祁要求他当他的助理,现在这个情况……青年眯了眯眸子。
也不知道是谁在伺候谁……
沈祁端着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长发青年半仰在沙发上。
青年眸子紧闭着,他的长发松散了,本来应该扎着的皮筋滚落下来,落在了旁边的地毯上。他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整个瘦削的肩膀因为他的呼吸频率而无声抖动着,看起来就像一对振翅而飞的蝴蝶。
沈祁的脚步顿住了。
整双拖鞋落在地板上,他蹭掉鞋,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沈祁屏住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呼吸,把菜往饭桌上一搁,紧接着悄无声息地往前摸索过去。
青年还是紧闭着眼,毫无防备。
沈祁一步一步走到时楚生面前。在纽约无数个难熬的冬夜,这个场景他已经幻想过了千万次,但是他在今天终于遇到了。
沈祁的手指几乎都是打着颤,他喉头滚动着,终于小心翼翼地抚上青年的脸。男人那双眸子里的光摇曳了下,终于渐渐凝实,化作实体。
哥哥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最想时楚生的这段日子,也是沈祁精神状态最差的这段日子。沈祁几乎是白手起家,在生意场上被轮流灌酒,经常半夜吐得翻江倒海,基本上要借助精神药物才能入睡。在最严重的时间里,他几乎每一擡眼,就可以看见哥哥坐在枯萎的百叶窗前,窗外是纷纷扬扬下着的异乡的雪。
刚开始几次,沈祁还要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下来,去尝试着抚摸窗前的这段幻影,这个不切实际的影子。但是结局往往只能以他触碰上冰冷的铁栏杆作为收尾。
但无论多少次,沈祁都要去碰他。无论手指碰到的是窗棂还是南墙,他这个人宛如一个不死心的稚童,他总要尝试着去碰一碰。
幸运的是,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