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倦气笑了,“你倒会抓重点,都生死攸关了,还逮着芝麻绿豆大的琐碎说事!云岫,你到底长没长脑子?究竟有没有听清楚我的意思?我说你就要步玉容夫人她丈夫的後尘,被扔进笼子里喂猛兽了!”
云岫吓得小脸青白,他飞快瞟了眼那些绿幽幽的兽瞳,只觉得骨软筋麻,心乔意怯,不愿面对现实,“不……不会的……”
“怎麽不会?”阿倦讽笑道,“你不愿顺从谢君棠,他身为天子,恼羞成怒下什麽事干不出?”说着又痛骂起对方来,“学什麽不好偏学废帝!既然要学也别只学个皮毛!同样是不顺从,怎麽玉容夫人就能在笼子外观摩,咱们就得进笼子被咬?岂有此理!他若铁了心要学,就该把谢瑜安那厮抓了扔进去才对!”
听到这儿,云岫害怕之馀都忍不住替谢瑜安抱不平,“你究竟是有多看不惯瑜安哥!”
“我就是看不惯!你能拿我怎样!”阿倦又继续骂骂咧咧。
云岫又害怕又头疼,“怎麽办?如果真的……难道只能等死?”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阿倦啧了一声,“怎麽没法子?你现在去和冯九功说你贪生怕死,不想做贞洁烈妇了,愿意为君上伺候枕席,咱俩就能得救。”
云岫咬着唇不吭声。
阿倦冷笑连连,“得,你既不愿意,你就去死罢。”也跟着赌气不说话了。
听了阿倦的话,云岫脑海里天人交战。他这个年纪,人生才刚起步,自然畏惧死亡,可自小学来的仁义道德又鞭策着他不能做一个贪生畏死之徒。自己堂堂男儿,难道还不如一个弱质芊芊丶身怀六甲的女子有气节?
冯九功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把他带过去。
云岫被推搡着穿过铁笼子,来到一处用木栅栏围住的兽栏前,这兽栏占地约有小半亩,里头黑灯瞎火的,只影影绰绰地看到坐卧着许多黑影。
冯九功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要把他完好的模样记住,云岫的恐惧不安都被他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软,念他年纪小不懂事,于是又再次劝他,“云小公子,咱家再给您次选择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您可仔细掂量清楚,是生是死可都在您一念之间。”
“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
云岫明明怕得要死,但是他就是说不出那些反悔的话,只能不断地宽慰自己,人死不过头点地,眼一闭心一横也就过去了。可想归想,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颤抖害怕,心中又生出许多遗憾和悲伤来,搅弄得胸膛内像是砸了酱铺,苦的酸的一齐泛上心头。
冯九功见他冥顽不灵,怒振衣袖,“来人,把栅栏打开,把人扔进去!”
两个内监开了锁,把木栅栏敞开一道仅够一人进去的缝,云岫被小内侍们擒住手脚一下扔了进去。
云岫摔得眼冒金星,还没爬起来就见原先坐卧着的黑影全都随着动静站了起来,冯九功的声音从栅栏後传进来落在耳里,“眼下玉津园荒废多年,里头的猛兽也被养成了家猫,没了当年的凶性。好在园中近两年还养着些猎犬,都是狼和狗丶杂,交来的,凶猛异常,不输纯品种的野狼,每逢狩猎之时,追捕撕咬猎物都不在话下。今年还未到狩猎的时候,云小公子就委屈则个,让这些狗崽子们先开个荤尝尝鲜。”
话音刚落,栅栏外的内监屈指成哨吹了一声,原先还算安静的黑影逐渐起了骚动,一边低声吠叫,一边成群结队地从黑暗角落里步出。
等它们走到光亮处才看清,这些猎犬不下有五六十只,体型要比寻常见到的狗来得健壮,脸型狭长,目露凶光,牙齿又尖又利,在夜里发出森森寒光并不断有口涎从上头滴落,弓着背正不断朝他逼近。
云岫咽了口唾沫,已是胆丧魂惊,再顾不上是否露馅,忙带着哭腔喊阿倦。
阿倦不吭声,也不知是怕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想受这个罪又睡了过去。
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云岫被莫大的恐惧淹没,四肢软得如面条一般,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这时又是一记口哨声,那些猎犬得了指令尽皆毛发竖起,下一刻如离弦之箭一拥而上朝他扑来。
云岫只觉得夜更黑了,猎犬犹如遮天蔽日的浪潮灭顶涌来,死亡的气息头一次离他这样近。
自己就要死了,这个念头刚浮现,脑海里又出现了谢君棠的样子。
此时云岫格外恨他,若能回到过去,他情愿烧死在永安长公主的寝宫里或是淹死在门海里,也再不愿遇上这麽个人。
泪水哗哗地流,蒙住了眼帘。
犬群顷刻而至,将他扑倒在地,四肢和咽喉都被利爪扼住,呼吸间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腥臭,云岫恐惧到极致已忘了尖叫战栗的本能,他默默闭上眼预备迎接自己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