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安倒是不在意他是否回答,又指着他刚送来的菜问他:“你这几日送午膳过来,就没觉得不对?”
方玉格外从容,低眉敛目道:“奴婢奉命办事,差事并未有什麽不对。”
云岫紧张得汗越冒越多,手心已被他自己掐得通红。
谢瑜安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奉命?奉谁的命?”
方玉道:“奉陛下的命。”话音刚落,云岫只觉得眼前发黑,吓得差点厥过去。
谢瑜安也惊立而起,脸上一派不可思议,“奉陛下的命?”相较于方玉的淡定,自己的反应就有些过了,在意识到这点後,谢瑜安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他缓缓坐了回去,都没发现身旁云岫的异样,只盯着方玉同他确定,“你的意思是这些天都是陛下命你来送的菜?”
“是。”方玉的声音不高不低,说话时也很谦卑恭敬,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道响雷轰得云岫脑袋嗡鸣不止。他到现在也还没想好该如何同谢瑜安说那事,所以他怕急了,担心方玉会当着谢瑜安的面揭穿那层窗户纸。
这时又听谢瑜安问:“陛下赐菜总有个缘故?敢问小公公可知道内情?”他对方玉的态度倏忽就变了,变得客气了许多。
方玉不紧不慢地道:“陛下泽被四海,圣心如渊,奴婢不敢擅自揣度。”可谓是滴水不漏。
谢瑜安以为他也不清楚内情,转念一想,从前听闻逢年过节时陛下赐菜,都是命内廷太监浩浩荡荡带着人出宫颁旨,被赐了菜的人家格外体面光彩,但这回却只让个小内侍悄不声息地送来,着实古怪。但他没有怀疑方玉在骗他,想来这麽个小内侍没有那个胆量假传圣旨。
眼看问不出来,可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于是他立马转了话锋,“不知小公公现下在哪位公公手底下当差?”
方玉如实回道:“奴婢现在在替冯公公跑腿。”
谢瑜安顿时一凛,不禁又高看了他几分,笑道:“原来是冯公公啊,难怪了。冯公公可是陛下跟前第一得用的人,跟着他,小公公将来的前程真是不可谓不远大。”
方玉听了这等恭维,既不露出得意之色也不诚惶诚恐,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样子。
谢瑜安这几日正为朱楣的事发愁,私下里费了许多心思,却都收效甚微。近半年中,朱家和他身上发生的种种,让他们逐渐失了圣心,处于低谷,如今多数人见了他们都惟恐避之不及。
自古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情淡薄如此,可见一斑。
这会子听说方玉是冯公公的人,谢瑜安立马眼前一亮,说了些好话後也不让他站着,命伺候的小内侍给方玉搬了椅子来坐,又让上了茶点招待,随後一边用饭,一边东一句西一句旁敲侧击地同他打探事情。
只是方玉的河蚌嘴,云岫是领教过的,向来守口如瓶,不能说的他连半个字都不会漏出来。
一顿饭的功夫,谢瑜安总共没吃几口,全部心思都用在套话上了,却连个屁都打探不到。
谢瑜安失望之馀又格外不甘,但他也不能拖着人家不放,只好强作欢笑地打发了去,转头又对云岫抱怨,“别看这人年纪小,说话也忒滴水不漏了,真让人着恼。”
云岫心慌了许久,人这会子走了,这才好了许多,他尴尬道:“御前的人嘛……总有过人之处……”
谢瑜安叹了口气,“也对,是我过于心急了。若是御前的人嘴不严,陛下好比是处于一座四面漏风的帐篷里,他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不过,像这样专职跑腿的小内侍,知道的也有限,与其在这种小人物身上使力,倒不如设法同像冯九功这样的御前红人搭上线。
说到冯九功,他又想起当日朱庭出事时,外祖父曾花重金贿赂对方,从而套出了朱庭被杖责的内情,原本这次也打算走他这条路子,奈何至今没有回应,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谢瑜安思索着如何靠方玉和冯九功重新搭上线,也没闲心和云岫说话,只含糊说了一声走到里间榻上躺着了。
云岫见他没再起疑,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膛里,瞧着时辰尚早,便也心力交瘁地倒在自己那张榻上闭眼小憩。
後来,方玉又来了两回,谢瑜安虽没打探到皇帝赐菜的确切缘由,但他後来觉得兴许就像当日在京郊命冯九功和医官来探望自己一样,是对自己的一种看重,为此他又重拾了几分信心,想着若能办几件漂亮的差事彻底得了皇帝青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