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棠嗤笑出声,暗道只见过一回的人谈何分辨他是好是坏?云岫又是个容易轻信别人的小笨蛋,识人不清,而自己问他朱楣为人如何也实在多此一举,蠢透了。
云岫见他不信,有些着急,眸光闪了闪,似乎是在思考想要找到能取信于他的证据。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过只与朱楣见过一回,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纵然绞尽脑汁去想,也一无所获,最後只能嗫嚅着说:“他人真的很好,他……他对我很友善……”说完又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明明有在御前替朱楣说话求情的机会,但却什麽都做不好。
谢君棠起初还想嘲讽两句,可见他竟然会为此自责便有些无语气闷,他把折子拿了回去,目光扫到上面朱若的名字,不禁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朱家的人对你不好?”
云岫一怔,未料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问题,一时忘了回答。
谢君棠见他这副表情还有什麽不明白的,立马了然道:“果然如此,朕记得他家送进明德堂读书的子弟就曾暗害过你。”
朱家送进宫里读书的只有一个死了的朱庭,谢君棠话里所指的也只能是他了。
当时朱庭对他百般欺辱,先是害他摔马,後又偷了他的东西置于池塘的薄冰上,想要诱使他走上去妄图加害他性命。幸亏方玉出现阻拦,自己才能幸免于难。後来……
他至今忘不了朱庭的死,这事好比是一根刺扎在心底,那是他终生都摆脱不掉的罪孽。
因为朱庭,云岫心神不宁,虽他心底对谢君棠竟连朱庭欺辱他的事都似乎知之甚祥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又想到方玉是他的人,且明德堂又是在宫中,里面的宫人都是他的耳目,知道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谢君棠并不知道云岫此刻的复杂心情,他想到当初朱庭的肆无忌惮,敢在皇宫大内行鬼祟害人手段,便是後来死于廷杖之下也让人不觉得有丝毫可惜。对方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屡次针对云岫,究其原因,一则是他品性低劣,二则应当是和他身边至亲对待云岫的态度脱不开关系。所以他才会有之前那个猜测,觉得朱家对云岫不好。
不过若非如此,这个小傻瓜也不至于仅凭一面之缘,就一厢情愿地认定对方是个好人。恐怕那个朱楣当日释放的寥寥善意对于一个被朱家人排斥的小笨蛋而言实在过于珍贵。
谢君棠觉得云岫真是又笨又可怜,于是忍不住问他:“朱家是谢瑜安的外家,朱家人对你不好,谢瑜安就没管管他们?”
云岫不知道话题为何会突然大变,他们原本不是在谈朱楣的为人麽?
“不准撒谎!回答朕!”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让云岫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曾几何时那些只能隐忍在心底丶独自消化的酸楚委屈悄悄冒了头。云岫把头一撇,忍着眼角的酸意嘴硬道:“这个与你无关!”
谢君棠冷笑出声,知道这是戳中云岫的肺管子了,否则他不会态度大变。他又是个不知适可而止的人,于是还刻意挑拨道:“谢瑜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麽在乎你,若他真心实意地在意你的感受,他就不该放任朱家人那样待你,除非他又聋又哑又瞎,才会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云岫气得眼圈泛红,他想反驳,可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对方说得很对,过去阿倦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但当听到第三个人也这样说,美好假象被残忍捅破的难堪和委屈像洪水一样立即灭顶而下。
啪嗒啪嗒……
眼泪掉得越发汹涌,云岫用袖子胡乱去擦,却越擦越多,怎麽都止不住。谢君棠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且自认为不是第一回见他哭,所以一开始还很淡定,可随着时间地推移,他像是被架在文火上烤一般,逐渐不好受起来。
他再次感慨云岫的眼泪仿佛流之不尽,为此他还有些心浮气躁,他拽了下领口,忽然道:“你既然觉得他是好人,就没想过要向朕求情宽恕他麽?”
云岫早已哭得泪眼朦胧,乍然听到这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思忖了半天,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话题兜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朱楣身上。
眼皮上还挂着泪珠,他抿了抿唇,猜不透谢君棠的深意,对方究竟是设了陷阱,故意诱导自己好借题发作,还是真的希望自己说点什麽。
云岫踌躇着没开口,脸上现出警惕之色。
谢君棠笑了下,他往椅背上一靠,浑身舒展,以一个惬意放松的姿态对他道:“如果你能令朕龙心大悦,朕或许能网开一面。朱楣的事可大可小,说他直言正谏,有古时谏臣之德倒也没错,说他包藏祸心,与逆党同流合污,欲陷君王于不义也不是不对。”他长眉微挑,俊逸不凡中的脸上缠杂着病态的苍白,让他看上去像只引诱人堕落的妖,他薄唇微啓,别有深意地说:“单看你如何做。”
云岫咽了口唾沫,明知危险却还是因为心底的那点对朱庭之死的愧疚以及对朱楣此人的好感而朝诱惑世人的妖迈出了脚步,他嗫嚅着问:“你……你要……要怎样……”
谢君棠薄唇浅笑,眼里如有漩涡激涌,令人颤栗,他突然擡手一拽,云岫脚下失了平衡立刻就扑在了他怀里,待反应过来後刚要挣脱起身却又被对方使劲在肩膀上一按,他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对方脚边。
云岫被捏住了下颚,不得不仰脸看着谢君棠,只见对方笑容玩味又轻佻,暧昧地凑到他耳边啓唇低语,“取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