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鸾音接过玛瑙碗,闻着橘子解腻的清香,顿觉口舌生津,捏起银叉子就往嘴里送了一瓣。
却在此时,漫天飞雪中走来一个人,高束发髻,插戴着翡翠竹节簪,身披深蓝鹤氅,脚踏皂靴,瑰姿俊美,面如冠玉。
碧荷大喜,连忙看向慕容鸾音,却见她嘴里含着一瓣橘子,要吐不吐,芙蓉玉
面皱做一团,一点也没瞧见外头来人。
碧荷会心一笑,没声张,把窗户一关,悄悄下榻,避了出去。
慕容鸾音才费力把那瓣酸橘子咽下去,瞧见碧荷下榻向外走,目光追着她道:“你做什么去,再给我剥一个甜橘子呀。”
冷不丁,却见萧远峥顶着一头一肩的雪走了进来,顿时惊的她杏眼圆睁。
萧远峥脱下鹤氅往罗汉床上一扔,拨开珍珠帘大步走向慕容鸾音,俯身与她对视,星目幽深隐炽。
慕容鸾音的心跳蓦地乱了,被他这样看着,不知怎的有些怕,不敢与他长久的对视,可身子却为他酥软起来。
“你、你怎么会来?”
“我们要生个嫡长子出来,越快越好。”
“啊……”
未等慕容鸾音反应过来,他拿走她手上捧的玛瑙碗放在炕几上,就压了下去。
慕容鸾音倒在熏笼上,搂着他脖子笑道:“别把我的熏笼压坏了。”
“别管。”
北风呼号着,把覆盖在山茶花上的积雪吹散了,枝条漫舞,红花得了喘息之机,昂头盛放。
慕容鸾音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心中隐隐明了,想着今宵有酒今宵醉,就极致热情的缠在他身上。他亦要她吐出小舌,他衔住深吻,恨不能吞入腹中。
子夜时分,窗棂半开,二人共裹一条绣被,倚着熏笼,赏雪,赏红山茶。
萧远峥单手倒出一杯热热的桂圆甜茶递到慕容鸾音嘴边,哄她喝下,就道:“睡吧。”
慕容鸾音已是不能回答,春水一般软在他怀里,惚惚睡了过去。
下了一夜的雪,到得天亮,好似换了人间,银装素裹,好不洁净。采篱园终是传来消息,让他们早食后过去说话。
采篱园中,下人们天蒙蒙亮就起来,清扫出了一条道路。
正堂,廊檐下,挂了两排的鸟笼子,这会儿黑伯正挨个掀起棉套子来,让里头的鸟雀见光,给它们添水添食。
忽见得一个鸟笼子里是空的,连忙对坐在堂上取暖的萧长生道:“主子,您最爱的那只画眉鸟不见了。”
萧长生手内拿着一根长长的铜火棍,正在拨弄脚炉里烧红的炭,闻言就道:“昨夜那鸟儿发疯,叽叽喳喳吵的我睡不着,放生了。”
黑伯禁不住道:“这寒冬腊月的放了它出去,飞不远就冻死了。”
“该死就死。你说是不是,淑儿?”
洛淑仪捧着热热的腊八粥送到萧长生面前,赔笑道:“是。那只画眉再得宠又如何,扰得外祖父睡不好觉,就该死。”
黑伯听屋里那对祖孙的对话,嗓子顿时噎住,抬头瞧见萧远峥慕容鸾音一同走了来,就不吱声了。
堂上,萧长生和洛淑仪几乎是一齐看向外头,但见萧远峥身上罩着一件黑狐裘,慕容鸾音身上罩着一件芙蓉红羽纱面,露着白狐毛滚边的披风,一个清冷肃然,一个娇容艳丽。他们虽是一前一后慢慢走来,却步态一致,可分明慕容鸾音的步子小,萧远峥的步子大,怎么会一致呢,那必然是有人迁就了。
萧长生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龇牙切齿的大笑来。
慕容鸾音心里惦念萧长生这个舅外祖,虽是昨日吃了闭门羹,今日仍旧亲自下厨做了一碗莲子羹,用一个小巧的食盒装着,藏在披风底下暖着,提了来。
甫一进门,却见萧长生手里捧着一碗腊八粥在吃,她顿了顿,仍旧把自己做的莲子羹拿了出来,露出乖笑,“舅外祖,我给您熬了一碗莲子羹,甜淡适宜,保证和我祖母熬出来的一模一样,请您品尝。”
说着话,就要走上前去,萧长生缓缓抬起头,死盯慕容鸾音一眼,笑道:“你站那里吧。淑儿。”
“是。”洛淑仪从萧长生身后衣袂翩翩走出来,轻笑道:“妹妹,交给我吧。”
慕容鸾音已是知道她的底色,未等她靠近,就径直把小食盒放到了一旁的茶桌上。
洛淑仪面不改色,笑了笑,又退回萧长生身后。
萧长生拄着铜火棍,冷眼看着萧远峥,萧远峥瞥着那根铜火棍,缓缓攥紧了拳头,前胸后背的皮肉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算算日子,慕容氏嫁进来也有四年了,我问一声,有喜了吗?”
慕容鸾音听了,震惊又难过,立时就道:“舅外祖,你竟然叫我慕容氏?!”
萧长生忽的暴怒,“你闭嘴!”
慕容鸾音顿时吓的一激灵,脸色惨白。
萧远峥死攥着拳头,僵站在那里没吭声。
“四年无子,你就是罪人,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念在你祖母的份上,不休你,但是我要给峥儿娶个平妻,淑儿正合适,也不用大办,择个良辰吉时,在绛仙阁拜堂成亲,走个过场就罢了。你既然不喜管家,那就退后一步,从此府中中馈交给淑儿,我才放心。”
慕容鸾音慌忙看向萧远峥,却见他额上冷汗涔涔,脸色比她还难看,顿觉孤立无援。
萧长生把他们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连连。
“算你们识相,就这么定了。”
“慢着。”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直视萧长生,冷笑道:“老公爷不必看在我祖母的面子上了,也别委屈了洛表姐,我自请下堂,与萧远峥和离便是,劳烦老公爷把我祖母赠予您的墨玉药兽令牌还给我慕容氏,那是我嫁妆的一部分,从此我们两家的婚姻之盟就此作罢。”
萧长生缓缓举起手中铜火棍指着慕容鸾音,“你到我跟前来,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