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诡局
七月初六的夜风带着山雨欲来的湿意,裴府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裴明远铺开京郊地形图,指尖重重敲在“废弃天文台”的位置上——那里是北魏年间建造的观星台,後因地震损毁,只剩半截砖石台基,常年被浓雾笼罩,寻常人不敢靠近。
“按暗线传回的消息,裴衍将总坛设在了天文台地宫。”裴明远的声音带着疲惫,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显眼,“地宫与京城龙脉相连,他选在那里献祭,就是想借七星之力,将阴煞之气注入龙脉。”
裴照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连接天文台与京城的暗河标记:“这条暗河直通护城河,若是被阴煞污染,不出三日,整个京城都会爆发疫病。”他左臂的纱布已拆去,淡粉色的新肉上还留着黑气侵蚀的浅痕,“我们必须在明日子时前毁掉地宫的祭台。”
苏妄从怀中取出那半枚青铜面具,与裴照手里的碎片拼合在一起,断裂处的齿痕严丝合缝。“面具内侧的云纹其实是地宫的机关图,”她指尖点在面具中央的凹槽处,“这里对应着地宫的中枢,只要破坏掉,整个五行转煞阵就会失效。”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卫兵的通报:“大人,锦衣卫佥事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三人皆是一怔。沈砚已被裴衍所擒,此刻来的锦衣卫会是谁?
进来的是个面生的年轻锦衣卫,一身飞鱼服浆洗得发白,见了裴明远立刻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属下是裴少卿安插在北镇抚司的暗线,这是从沈砚贴身香囊里找到的,上面有影阁的联络暗号。”
裴照接过密信,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信上用朱砂画着七个诡异的符号,与陈家地窖墙上的刻痕如出一辙,旁边还标注着一行小字:“霜至,七星齐,龙擡头。”
“‘霜’是最後一个代号。”苏妄的声音发寒,“沈砚在信里暗示,‘霜’会在明日子时出现,而所谓的‘龙擡头’,恐怕是指……”
“是指当今圣上。”裴明远接口道,脸色凝重如铁,“明日子时,圣上会在天坛祭天,那里正是龙脉的龙眼所在!”
这个发现像惊雷般炸响在书房。他们一直以为影阁的目标是京城百姓,却没想到对方的真正目的是刺杀圣上,借祭天仪式的祥瑞之气,将阴煞注入龙脉龙眼!
“调虎离山。”裴照猛地攥紧信纸,指节泛白,“裴衍故意让我们查到天文台,就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他真正的祭台在天坛!”
年轻锦衣卫忽然擡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裴少卿果然聪明,可惜……晚了。”他猛地掀开衣襟,露出缠在腰间的炸药引线,“影阁办事,从不留活口。”
说时迟那时快,裴照一把将苏妄推开,自己扑向那锦衣卫。两人扭打间,引线被火星点燃,“滋滋”作响。裴明远抓起桌上的砚台砸过去,正中锦衣卫的後脑,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裴照顺势夺过他手里的火折子,死死摁灭引线,冷汗瞬间浸透了後背。
“他不是我的人。”裴照检查着锦衣卫的尸体,发现他後颈有个极小的“影”字刺青,“是影阁的死士,故意送假消息来拖延时间。”
苏妄忽然指着尸体的袖口,那里沾着些银灰色的粉末:“是‘星尘砂’,只有天文台地宫的岩壁里才有这种矿物。”她看向裴照,眼神锐利,“假消息里藏着真线索,裴衍在提醒我们,天文台才是关键,天坛的动静只是幌子。”
裴明远立刻反应过来:“他想让我们疑神疑鬼,在犹豫间错过时机!”他拿起兵符,“我立刻调禁军守住天坛,以防万一。照儿,你带大理寺卫兵去闯天文台,务必毁掉祭台!”
“父亲,”裴照按住他的手,“禁军不能动。影阁在京中一定还有内应,调动禁军只会打草惊蛇。我带苏妄和暗卫去即可,人多反而不便。”
裴明远看着儿子眼底的决绝,想起这几日苏妄为他疗伤时的默契,终究点了点头:“万事小心。这是天文台地宫的备用钥匙,是当年你祖父监修时留下的。”
接过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裴照忽然想起祖父咬碎的面具,想起父亲多年来的隐忍,想起裴衍狰狞的刀疤。家族的恩怨,影阁的阴谋,都将在明日子时了结。
次日凌晨,浓雾笼罩的天文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裴照与苏妄借着晨光潜入台基,暗卫则在外围警戒。入口藏在一块刻着北斗七星的石碑後,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传来“咔哒”的轻响,石门缓缓开啓,一股混合着血腥与硫磺的气味扑面而来。
地宫比想象中更广阔,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人皮灯笼,火光映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都是近几个月失踪的百姓。苏妄指尖捏着清心符,符纸燃出的青烟让灯笼里的怨魂暂时安静下来。
“小心脚下。”裴照握紧桃木刀,刀尖挑开地上的绊索,绳索末端连着淬毒的弩箭,“是南疆的‘阎罗索’,一碰就会触发机关。”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甬道,眼前豁然开朗。地宫中央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祭台,台上绑着数十个昏迷的百姓,正是杏花村幸存的村民。沈砚被铁链吊在祭台顶端,琵琶骨穿了铁鈎,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下方的青铜鼎里,鼎中翻滚着暗红色的液体,正是用活人精血炼制的尸膏。
裴衍站在祭台最高处,戴着完整的青铜面具,手里握着根缠满黑线的骨笛,笛音断断续续,操控着四周游荡的煞鬼。看到裴照进来,他停下吹奏,沙哑的笑声在空旷的地宫回荡:“侄儿来得正好,就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