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对峙
御书房的檀香燃得极淡,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冷意。赵衡坐在龙椅上,指尖摩挲着枚羊脂玉印章,印章上的“受命于天”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面前的紫檀木案上,摊着份奏折,墨迹未干——是范先生托人递进宫的,只写了一句话:“静心苑有囚,□□公主在彼。”
殿门被推开时,赵华的月白宫装扫过青石地砖,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她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声音却带着种近乎平等的从容:“皇兄召臣妹入宫,不知有何要事?”
赵衡擡眼,目光落在她鬓边的赤金步摇上——那步摇是先皇後的旧物,赵华戴了三日,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什麽。他放下玉印,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范先生说,你把□□关在静心苑了。”
“是。”赵华直起身,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避讳,“皇妹顽劣,私通天枢密探裴照,搅乱江南漕运,按律当废黜封号,打入天牢。臣妹念及手足情分,留她在静心苑思过,已是法外开恩。”
“法外开恩?”赵衡忽然笑了,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朕听说,你给她找了些‘玉郎’,还逼她穿先皇後的旧衣入宫?”他拿起案上的茶盏,却没喝,茶盖磕在杯沿,发出“叮”的脆响,“赵华,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臣妹没忘。”赵华的声音稳如磐石,“臣妹是大啓长公主,是皇兄唯一的妹妹。可□□呢?她是先皇後的女儿,是陈默的外孙女,而陈默,是构陷裴骁满门的罪臣——皇兄忘了天啓案的血债了?”
“朕没忘。”赵衡的指尖猛地收紧,茶盏在掌心微微发颤,“但朕是皇帝,不是只会算旧账的孩童。苏妄是朕的皇妹,是先皇後留下的血脉,轮不到你来处置。”
“皇兄这话,臣妹不爱听。”赵华上前一步,步摇上的珠串轻轻晃动,“当年荣亲王府之乱,是谁帮皇兄稳住京营?西蜀侧妃兵变,是谁递上密钥破解之法?臣妹为大啓殚精竭虑,难道连处置一个叛臣之後的权力都没有?”
她的话像根针,刺破了御书房表面的平静。赵衡清楚,赵华说的是事实——这三年来,他能坐稳皇位,少不了她在暗中的布局。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忌惮她——一个手握江南水师密令丶能调动影阁杀手的长公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妹妹了。
“权力?”赵衡忽然起身,龙袍的摆角扫过案上的奏折,“你想要的,从来不是处置谁的权力,是朕这御书房的龙椅,是这大啓的江山吧?”
赵华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却很快恢复如常。她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回荡,带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皇兄既已猜到,又何必再问?江南水师的密令在臣妹手里,影阁的杀手遍布京城,裴照已成废人,苏妄是阶下囚——皇兄觉得,这龙椅,你还能坐多久?”
“放肆!”赵衡猛地一拍案几,玉印从案上滑落,砸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指着殿门,声音里终于有了怒意,却不是为苏妄,而是为那被挑战的皇权,“滚出去!”
“皇兄息怒。”赵华弯腰,捡起地上的玉印,用锦帕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轻轻放在案上,动作慢得像在示威,“臣妹告退。只是……”她顿了顿,回头时,眼底的野心几乎要溢出来,“静心苑的门,臣妹不会开。□□公主的‘思过’,还得继续。”
殿门“砰”地合上,将赵华的背影与御书房的冷寂隔成两个世界。赵衡站在龙椅前,看着那枚被擦干净的玉印,忽然觉得指尖发冷。他知道赵华说的是实话——江南水师丶影阁丶裴照的废疾丶苏妄的囚禁……她布的局,比他想象的更密。
内侍李德全悄声走进来,捡起地上的奏折,低声道:“陛下,范先生还在宫门外候着,求见□□公主。”
“不见。”赵衡重新坐下,拿起那枚玉印,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将它捏碎,“告诉范先生,□□私通叛逆,罪有应得,静心苑的事,不必再提。”
李德全愣住了:“可……那是先皇後唯一的血脉啊……”
“朕是皇帝,不是先皇後的儿子。”赵衡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这宫里,最没用的就是‘血脉’二字。范先生要是不懂,就让他去江南水师‘历练’些时日。”
李德全的脸瞬间白了,不敢再劝,躬身退了出去。御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檀香的馀味,和赵衡指尖敲击玉印的轻响。他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忽然想起小时候,先皇後抱着苏妄,笑着对他说:“阿衡,要护着妹妹。”
可那笑容早就随着先皇後的死,埋进了皇陵的黄土里。现在的他,是大啓的皇帝,要护的是龙椅,是皇权,不是一个会给他惹麻烦的“皇妹”,更不是一段会勾起旧痛的“血脉”。
静心苑的方向,隐隐传来更鼓声。赵衡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茶味苦涩,却让他清醒——赵华的野心,苏妄的存在,裴照的死活,终究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有用,便留着;没用,便弃了。
至于亲情?早在他登上皇位的那天,就随着先皇後的牌位,一起锁进了太庙的冷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