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那和尚,低缓的宣了句佛号。
谢檀衣做过掩饰的黑色瞳仁震颤一瞬,他霍然擡头,正对上那高大的僧人走出山洞。
阴影一寸寸从那张俊美的脸上退下去,僧人的相貌终于完全出现在谢檀衣眼前,那明明是谢檀衣很熟悉的一张脸,五官的轮廓他曾经用唇描摹过许多遍,但此时此刻,他却有些不确定。
这是……季云涯吗……
那僧人始终微垂着眼帘,他周身的气质是端正而悲悯的,他不像任何一只神魂,不热烈也不鲜明,他冷肃的站在那里,像一尊无悲无喜的佛像,走下了莲花台。
更奇怪的是,星盘没有响应。
也许是谢檀衣静默了太久,那僧人便擡眼看向他,又宣佛号後问,“施主,你可有受伤?”
谢檀衣回过神,压制住狂乱的心跳,想的是要先留下,留在这个和尚身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季云涯。
想来想去,他学着秦霄装可怜的样子,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然後冷冷丢出一句:“好痛,走不了。”
这声音不说掷地有声吧,好歹也称得上中气十足,白衣的僧人也愣了一下,随即道:“我修行的山洞里有自制的药草,施主若不嫌弃……”
谢檀衣歪歪扭扭的走了过来,装瘸装的很辛苦,又硬邦邦的丢出一句:“有劳。”
秦霄此时应该柔柔弱弱的倒过来,谢檀衣正在犹豫要不要也来这麽一下,那和尚却已经自己退了一大步,像是谢檀衣变成了什麽洪水猛兽。
谢檀衣瞪大眼睛。
幸好他没倒,不然反应不及时就要躺在地上了。
季云涯,会让他躺地上麽?
“阿弥陀佛……”和尚又低垂下眉眼,转身为他引路,低声道:“施主,请随我来。”
他是健步如飞了,僧袍下的长腿走的飞快,两步就到了山洞口,非要和身後的人拉开距离,谢檀衣还在装腿瘸,但他演的其实并不像,比起腿瘸更像是顺拐,跟在他後面的老虎有样学样,同一侧的前後爪一起迈动起来。
僧人看得有趣,唇角轻微的勾起,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谢檀衣感觉身後有东西跟着回头就见那大老虎收拢着翅膀,两条腿古怪的迈动,分明是在学他。
谢檀衣:……
他装不下去了,深刻了解到“狐媚手段”也是需要天赋的,他可能真的不太行。
可是只剩下这一只神魂了,谢檀衣不能容忍他出现问题,之前无论是阴暗爬行的云尾,还是看起来随时准备发癫的冥河,他们身上都有着和季云涯相似的地方,谢檀衣偏偏在此刻才恍然大悟。
是眼神,是他们看向自己时眼中翻涌的情绪,秦霄不算,他看不见。
但眼前这个僧人,虽然同季云涯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看向他的眼神却十足的陌生,好像他与他身後那只迈着可笑脚步的大老虎并没有区别……
谢檀衣不习惯,他不再装瘸,快步上前,擡手抓住他施佛礼的手腕。
他低声道:“大师,你擡眼看看我。”
白衣的僧人擡起眼睫,纤长浓密的眼睫下,一双同样湛蓝色的眼睛如同平静无波的澄澈湖面。
他缓慢的擡起握着佛珠的手,一点点掰开谢檀衣的发凉的手指,动作并不强势,但却十分的坚决。
山谷中刹那间变得极为安静。
谢檀衣听见他沉缓的宣了声佛号,而後道:“施主,请自重。”
闭了下眼睛,谢檀衣按捺住焦躁的情绪,告诉自己要慢慢来。
再睁眼,他道:“是在下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