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内,油灯的暖光交织在许易水的脸上,手上,身上,天地之间如此寂静,只剩下她翻腾不停的思绪。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斩断一切,却又被轻易撩拨,复而又燃。
叹了口气,许易水小心地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之中,再将这些信连同那方印玺,都装进了床底下的竹编箱笼。
雨落风止。
床上板板正正躺着的人忽然翻身而起,将箱笼拉了出来,取出那个拇指大的印。
那本就是个项链。
许易水将它戴在了脖子上,同之前的大半年一样——
又是一日夕阳西沉,金銮殿后殿的窗棂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余晖,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苏拂苓放下手中的毛笔,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沉思了片刻,又再度提笔蘸墨。
“陛下,”莲心轻声走进内殿,“该用晚膳了。”
苏拂苓没应声,正全神贯注地在纸上描绘着什么。
默默后退站在一旁,莲心的目光不经意掠过了桌案上的信纸,只一眼,顿时就将自己的头压得更低了。
若她没看错,那是一副女子的侧卧画像,笔法简单却风情万种。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觉得朕这样做,不妥么?”
苏拂苓一边问着,笔下却并没有停:“堂堂帝王,耽于情爱,还苦苦追逐。”
“是不是挺掉价的?”
“那哪儿能呢。”
莲心垂着眸摇头:
“陛下是帝王,天下共主。”
“陛下想要,陛下争取,陛下得到。”
“江山也好,情爱也罢。”
“没什么价不价,掉不掉的。”
人们总觉得,尽己所能,想方设法的得到一个人的爱,显得太过卑微。
却从来不觉得,尽己所能,想方设法的得到权势、财富、功名卑微,反而认为这样的人是有野心的人。
“还是你了解朕。”
吹干信件,苏拂苓轻哼着歌,将其折好: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在朕这里,断没有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偏要苦苦分开各自期期艾艾的道理!”
莲心微微一怔,眼里流露出些好笑的神色。
别看陛下现在说的笃定轻松,也不知道先前是谁,在许姑娘逃跑后,气得跳脚,急火攻心还吐了血。
不过,苏拂苓一直都是这样,很多事情,就算当下进了死胡同,给一点时间,冷静了想明白,也就豁然开朗了。
“梅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江山美人,苏拂苓都要,她每天只给自己这么一两封信的时间,去想念许易水。
事关重大,莲心连忙回复:“尚未。”
苏拂苓眉头微蹙,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桌案上。
“不能等了。”
站起身,走到窗前,苏拂苓眺望着远方渐渐黯淡的天际:“联系庵堂,让其他人过去。”
“诺。”蕊香心里一跳。
陛下这是……要弃梅指挥使了啊。
但愿,有些聪明人,别做傻事吧——
“多谢施主。”
苦行尼穿着有些破旧的袈裟,脖颈上挂着的檀木佛珠被磨得发亮,正在对给她斋饭的李家娘子道谢:“这几日雨雪寒凉,施主可知这附近山上哪处有可以避雨躲暖的洞穴之类?”
“我知道。”
许易水看着这位苦行尼,已经很久了。
“师傅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的身形,很像当初苏拂苓见着的那个苦行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