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宫装精致的绣纹上洇出深色痕迹,“至少……比预想的还要好。”
陆昭昭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老爷不用流放了?”
她搀着沈知意慢慢往前走,能感觉到沈知意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不仅不用流放,还赐了一个闲职。陛下这是要我做给满朝文武看——”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麽叫帝王心术,雨露君恩!”
穿过御花园时,沈知意突然停在一株老梅树下。
“昭昭。”她伸手扶住粗糙的树干,指甲深深抠进树皮,“若我刚才说错半个字,此刻恐怕……”
陆昭昭这才注意到,主子的指尖已经抠出了血。她赶紧掏出帕子包扎,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沈知意还厉害。
“娘娘您没看见,”陆昭昭咽了咽口水,“您进殿後,陛下让侍卫在殿外架了刀斧。”她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等着您要是敢用肚子里皇子求情的话……”
沈知意闭了闭眼。
她当然看见了——进殿时就注意到地毯换了新的,而以往那方织金地毯上,有一块洗不净的血渍。
当夜亥时,长春宫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圣旨到——”
沈知意正在卸簪环,闻言手一抖,金凤步摇“当啷”掉在妆台上。
陆昭昭一个激灵跳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
什麽圣旨要在这个时候颁布,她越发觉得齐钰这段时间脑子有问题。
宣旨太监面无表情地展开黄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明堂玩忽职守,着贬为鸿胪寺少卿,罚俸三年。惠妃沈氏深明大义,赐金册金印,协理六宫。钦此。”
满宫婢女齐刷刷跪了一地,只有陆昭昭还张着嘴发呆——鸿胪寺少卿?那可是从四品的实缺!虽说降了级,可比预想的流放岭南强了十万八千里!
“臣妾领旨,谢主隆恩!”沈知意接过圣旨时,指尖在黄绢上留下两道汗痕。
等宣旨太监一走,陆昭昭立刻瘫坐在地上:“娘娘,奴婢的腿不听使唤了!”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把圣旨紧紧抱在胸前。
金线刺绣的龙纹硌得她生疼,却让她异常清醒——今日这场豪赌,她赌赢了。
“去煮碗安神汤来。”沈知意的声音有些哑,“要……要两人份的。”
三更时分,陆昭昭抱着汤碗缩在脚踏上,还在後怕:“娘娘您说,陛下是不是早就算好了?故意等您去求情!”
沈知意摩挲着金册边缘的云纹:“他给我设了个局。若我今日为父亲求情,便是公私不分;若我冷眼旁观,又显得冷血无情。”
“所以您主动要求严惩!”
“这才是他想要的。”沈知意轻声道,“一个能狠心压制外戚的皇後。”
窗外忽然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陆昭昭吓得一哆嗦,汤勺撞在碗沿上,“叮”的一声脆响。
“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麽吗?”沈知意突然问。
陆昭昭摇头。
“他连我今日会去求见都算准了。”沈知意放下金册,“那封奏折我写了整整三日的奏折,他扫一眼就批了。”
陆昭昭突然反应过来:“所以陛下早就决定轻罚老爷了?”
“不。”沈知意摇头,“他是在等我表态。”她望向养心殿的方向,“我越是大义灭亲,他越要施恩——这才显得皇恩浩荡。”
夜风吹得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陆昭昭突然觉得,那影子像极了今日在养心殿外看见的刀斧。
皇宫的残酷,帝王的心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了一番。那种从书中脱离,亲身体验的心慌,陆昭昭突然明白了“劫後馀生”这四个字的意思。
五更天时,沈知意终于躺下,却毫无困意!
“娘娘,您睡会儿吧。”陆昭昭掖好被角,“明日还有好多人要见,好多事要处理了!”
“我知道。”沈知意闭上眼,“协理六宫的第一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们都知道——
从今往後,每一步都是刀尖上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