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戛然而止。
茶盏“啪”地碎在金砖地上,褐色的茶汤溅湿了奏折边角——那里还留着未干的朱批,一个“准”字刚写到最後一横。
五更天的晨钟还未敲响,浑厚的丧钟就先震落了满檐积雪。
长春宫里,沈知意正在给孙女梳头,金簪“叮当”掉在地上。她望向养心殿的方向,鎏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皇祖母?”小孙女仰起脸,“您的手在抖。”
沈知意缓缓蹲下身,将孩子搂进怀里:“待会儿见到你父皇,要抱抱他。”
与此同时,平南侯府的卧房里,陆昭昭猛地从梦中惊醒。
“怎麽了?”张叙迷迷糊糊去摸佩剑。
陆昭昭捂着心口说不出话——她梦见多年前那个现代公寓,冰箱上的便利贴写着:“今天要给琮儿做杏仁酥!”
国丧二十七日後,太和殿前积雪扫尽。
二十五岁的齐琮身着明黄龙袍,在礼官的高唱中一步步踏上玉阶。
“陛下,请接玺。”
礼部尚书捧着传国玉玺跪在阶前。
齐琮伸手时,馀光瞥见命妇队列里的陆昭昭正在偷偷抹眼泪,一旁的沅沅忙递过帕子。
“平身。”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丹陛间,听得张叙喉头一哽。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此刻站在九重玉阶之上,眉宇间已有了帝王威仪。
大典结束後,新帝在武英殿单独召见几位重臣。
“平南侯留步。”
张叙刚要告退,忽被唤住。只见齐琮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赫然是块压变形的杏仁酥。
“昨儿夜里朕偷溜去御膳房做的,”年轻的皇帝笑得狡黠,“比昭……比岳母大人当年做的还难吃。”
张叙接过点心,发现油纸上还有行小字:「给师父——琮儿没哭」
殿外风雪渐起,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张叙突然单膝跪地,抱拳的双手微微发抖:“臣……定当竭力辅佐陛下。”
当夜,沈知意独自坐在长春宫的梨树下。
“娘娘。”陆昭昭捧着暖炉走来,“您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了。”
“本宫在数,”沈知意指向光秃秃的枝桠,“先帝登基那年,这树开了三百朵花。琮儿出生那年,开了五百朵。”她突然轻笑,“你猜明年能开多少?”
陆昭昭把暖炉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臣妇明日就让人来施肥,保证开得比琮儿偷吃的点心还多。”
檐下铜铃被风雪吹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恍惚间,似乎又听见许多年前,那个小团子脆生生的声音:“昭昭!琮儿给你藏了杏仁酥!”
新帝改元“昭和”的诏书颁布那日,长安城放了整夜的烟花。
张叙站在侯府院子里,看妻子和女儿争抢最後一碟点心。
突然有暗卫来报:“侯爷,陛下又溜出宫了!”
“去哪儿了?”
“好丶好像是往西市王记点心铺去了!”
张叙扶额长叹,转身去取佩剑——得,这看孩子的差事,怕是这辈子都卸不下了。
月光如水,照亮了书房桌案。那里摊开着本崭新的《帝王起居注》,首页写着:
「昭和元年正月十五,帝微服访市井,购杏仁酥三斤,分赐平南侯府。」
角落里还画着只歪歪扭翘的鸭子,活像当年某个小团子的手笔。
——————(我是有钱有闲儿女双全陆昭昭分界线)
长安城的晨钟刚刚敲过,沈知意就一脚踹开了长春宫的大门。
“收拾包袱!”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头上的金凤步摇叮当作响。
正在给孙女喂米糊的陆昭昭差点把碗打翻:“啊?”
“本宫现在是太後了!”沈知意一把抱起小孙女塞给乳母,眼睛亮得惊人,“终于能光明正大溜出宫玩了!”
陆昭昭看着眼前这个年近五十却精神抖擞的太後娘娘,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长春宫里运筹帷幄的年轻皇後。
只是现在的沈知意眼角多了几道笑纹,眉宇间的郁结早已消散,活像个即将春游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