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灯给她盖好被子,拍了拍,叫她安心睡觉,别想那麽多。
火柴人也值得拥有名作的待遇。在病人休息时,云灯还是把画完成了,一本正经地在右下角落款。名字末尾画了一朵小花。
药水滴完,她叫护士来拔了针,独自离开医院。
午夜的风阴冷刺骨。来时仓促,注意力都在病号身上,她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车停在哪儿,上车时人都快冻僵了。
这似乎是她离开港市以来,最难挨的一个寒冬。
开车回酒店的路上,云灯总是想到那块没有送出去的手表。
想到那双欲言又止,尽力克制的漆黑眼眸。
她留下陪梁天,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太快回剧组。
她不知道叶平川要说什麽,但是一想到他就脑壳疼。
不想面对。
很奇怪。她以为把话都说绝了,怎麽都能舒心一阵子的。不说很久,起码再多几天吧。
可这一点点决裂的精神刺激,实际体验比她在床上到达high点的那几秒还短。
红灯亮起的十字路口,只有她一辆商务车,孤独地停在倒计时的灯牌下。
她又在因为叶平川烦心。
在一起会烦,分开了也烦。她跟叶平川最好的关系就是毫无关系。
回去就把手表送人好了。她冷静地想。
转手卖掉也行。
万一《胜春朝》收视率扑街,她投的钱都打水漂了,还能靠这个回回血。
倒计时还有二十几秒,这个红灯似乎格外漫长。前後都没车,她觉得太安静了,单手扶着方向盘点开司机的歌单,想找点好听的来提神。
切了一首又一首,全是上个世纪的乡村摇滚,仿佛误入午夜电台,又土又嗨。
变故就发生在这分心的数秒间。
空荡的道路上不知从哪窜出一辆无牌车,从引擎轰鸣由远及近不要命地加速,从侧方直冲而来!
在云灯意识到自己是车辆的目标时,距离已经太近。
车熄了火,现在起步根本无法躲开!她只来得及调整姿势,身体尽可能地後倾,紧贴着座椅,双手握紧方向盘,准备承受巨大的冲击力。
电光石火之间,第三辆车以最高时速从後方疾驶而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无法看清窗外发生了什麽,轰然的撞击声已然贯穿耳膜。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红灯依然在跳动,灼烧着颤栗的神经。
云灯全身紧绷地坐在车里。完好无损。
而前方不远处,两辆车撞在一起双双报废,车尾箱着了火。
脑海中警报拉响。她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意识到是後面有人故意开车冲过来,把朝着她索命来的无牌车向前撞飞了出去。
疯了吗?
又不是在拍电影,谁会这样做!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的瞬间腿软得跌了一跤,立刻又扶着车门站起来,努力克服身体的恐惧,一步比一步走得更快。
“你好,我这边出了车祸……”她一边报警叫救护车,一边走过惊心动魄的路口,靠近着火的汽车,靠近刚刚救了她一命的疯子。
隔着几步的距离,透过变形的车门,她隐约能看到驾驶位上昏迷的人影,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口气在。
她也怕车辆起火随时会爆炸。在自保和救人之间良心拉扯了两秒,咬咬牙还是走过去了,双手扒住门框,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外拉。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趴在安全气囊上的那张脸。
那是她已知的整个人生里,看到过的最绝望的画面。
安全气囊上黏着浓重的血迹和玻璃碎片,也落得叶平川满头都是,骇人的红色闪烁在他的脸上反着光。
冰天雪地里,不断攀升的热度窒息而恐怖,空气里烧焦的血腥味把他浸透了。他一动不动地卡在那里,双眼紧闭,顺着脸往下淌的看不清是血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