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帝元年,朝廷广开恩科,简沁要参加此次乡试。
听闻父亲抱怨孤家寡人,简沁趁着考前放假,带着从乐坊买来两个调教好的淸倌,送入府中後院,说是送来陪伴父亲丶为父亲解闷儿的。
父亲若喜欢,再为自己生几个庶弟庶妹也好。
又交代两女:“我父亲对男女之事向来心口不一,最爱端着,你等对他只管纠缠,但凡成事,我必有重赏。”
此事一了,又即刻返回书院,他与母亲时有书信往来,看母亲意思,疑似心灰意懒,已不想再回京城。
他心中忿恨无处发泄,只恨不能将松亭街的屋子点火烧掉!
简茂不知後院有儿子赠送的惊喜等着他,这日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忽听得书房外传来年轻女子莺声燕语中夹杂着张仲何全的呵斥声,高声询问:“外头何事?”
何全急急进屋禀报,俯首作揖支支吾吾道:“门外来了两个女子,自言是小郎君买来赠与大人的,说小郎君交代务必伺候好大人,二女在外与我等纠缠,一定要进来,迟迟不肯离去。”
简茂闭目扶额,心里一片悲凉无奈。
对何全挥挥手,沙哑着说道:“打发出府。往後沁哥儿再往府里带年轻女子,通通拦住,不许放进来。”
金桂飘香之时,乡试放榜。
简沁中举,中举同学都嚷嚷着回家庆贺,他却觉得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去。
最後跑到一处出名的青楼,豪饮一番,将屋内妓子赶出门去,霸了人家的床呼呼大睡起来。
陈良陪房的儿子正是简沁的书童,简沁与书童若是没有阶级之分,二人可以说是铁杆发小。简沁给了书童一角银子,叫他自己找地儿呆着,书童也不走,就自顾自坐在门口守着,也不说去找谁报信,小郎君没叫他报信,他就不动。
简茂打发人看了榜,又给来府里报喜的官差封了红封,就是正主是左等也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去书院找人的仆役回来也说没找着人。
简茂已经小半年没见着儿子,以往不觉得有什麽,今日死活找不到人,心里却焦躁异常,又打发府里半数人出去找。
眼前一桌席面已经冷透,简茂静静坐在椅子上等着,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往常一家三口在饭桌上的笑谈声。
此时他竟对妻子有些恨起来,为什麽执意要走?他说过什麽都没有发生的!人要往高处走,遇上各种阻碍不是正常的吗?她怎麽就不能陪他跨过去?!他在少卿那个位置上枯坐了十五年!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五年!
越想越恨,到最後竟咬牙切齿起来。
“人都撤回来吧,不用找了,爱回便回,不回也就罢了。”
陈良回到桐县,又买回了那座二层小楼,小骡和她一样,好似被遥远的归途耗光了精气,回到小院後,便日日萎靡不振,草料豆糠也是越吃越少,终于在院中老梨树往下飘落叶的时候,没了气息。
它是一头寿终正寝的骡子,一辈子也没有爱情和後代,但它一直过得很快乐,去得也很安详。
陈良透过稀疏的梨树叶,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决定为它择一处风水宝地下葬。
这日天气好得出奇,不冷不热,微风和煦,城外农田里的水稻叶子开始泛黄,田埂上东一簇西一簇开着野菊花。
陈良自己驾着马车,车板上拉着小骡的棺材,到了地方,停下车,十来个个大汉在路边等着。
小骡的墓地是她花钱找附近村庄买的,这些大汉也是她雇来擡棺的,银钱给的足足的,纵使棺材重得离谱,他们也一声不吭帮她擡了上去,还修好了坟。
陈良又给了他们一笔谢银,才目送他们离去。
眼角扫过远处时隐时现的人影,陈良拂开散落在肩头的几缕白发,躺倒在坟边的草甸上,轻喘口气,静静望着天空。
澄澈的天空好似倒映着的水面,还在一圈一圈往外泛着涟漪,荡出来的光影好似一只只蝴蝶,载着她在这个陌生时空的过往,消散在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