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孤舟:“剩下的事,木薐能处理好。”
姬云逸本欲离开,但是在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血色,身形单薄的拢在宽大衣袍当中的人,到底是没忍住,问出声来:“若是若是今日他不来,你还等吗?”
“等。”
沈孤舟将手重新拢在袖中,抬头望着头顶纷纷扬扬下着的雪,微微一笑。
“我想见他。”
“所以,多久都等。”
哪知这一日,司天狱的雪下了一整天。
梅树下放在桌上的是他早已经给人备好的雪梅酒,沈孤舟坐在清冷孤寂的院中,从清晨的光色微明,等到了夜晚的辰星渐浓,也没有把人等来。
月上中天,弦月垂挂在一角廊檐。
院中的梅树,尤似那年姬无妄离开那日一般的娇艳。
那年,姬无妄在司天狱外等了一宿。
殊不知,沈孤舟却也在那溢满酒香的庭院之中枯坐了一夜
当很早之前,那人冒着雨将那把描摹着三角梅的伞打在头顶,便是像一双手将他从那晦暗泥泞的深处拉了出来。从那日起,那人就像是一束光,萦绕在心头,让他想要为人不顾一切。
可惜,他好像等不到他了
罢了。
就这样也挺好的
院中,忽有一阵冷风,从一侧的廊厅之外袭来,吹的树上朱红色的花瓣散了满地,吹的那一袭雪色的衣袍莹润若雪。
桌上的壶水咕咕的烧着,描摹着三角梅的伞静静的放在身侧,唯有那本是放在桌上的杯盏骤然坠落
第129章孤影照路来啊,让吾看看到底是谁敢来……
姬无妄这一觉睡得有些长,长到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那一年北境大雪的时候。
那一年,他十五岁。
雾陵北山之中出了一只鬿雀,据说若食其丹可使得人声量如钟。
哑巴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府中那些前来求学的世家子弟总是有的没得在背地里嘲笑他,说他是沈家父不详的小哑巴。
沈家的哑巴又怎么样。
那也是他这个雾陵姬府的二公子,认定了日后要娶回家的人。
姬无妄见不得这群人欺负他的人,他打算去北山捉住这只鬿雀给人治治嗓子。
这种一拍脑子的事情,姬无妄最是在行。
在哑巴生辰的头一天,他偷拿了他兄长放在书房内的影月弓就一个人偷溜去了北山。
雾陵姬府建在北境的章山以东,受章山山脉影响,北境雪原之上的风雪一年到头只有年末的几个月才会越过高大的章山山脉吹进雾陵来。而雾陵受两侧温冷空气的影响,倒是常年起雾。那金黄色的三角梅开在云雾缭绕的晨光里,雾色翻涌,浮光跃金,煞是好看。
姬无妄此次要去的北山不在雾陵,需要越过章山到山的那头去。
章山北面海拔地势较高,又因靠近极海雪原,以至于北山常年被风雪包裹,景色远不如雾陵宜人。
那一年,是姬无妄第一次来北山。
小时候他常听兄长在提及他爹风流韵事的时候,提起北山。
据说,他爹早年间在追阿娘的时候,总喜欢寒冬腊月的一个人往北山跑。那时候,阿娘还一度以为他爹是不是在北山之上又养了一个小老婆。直到后来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之后,阿娘才知道对方是每年跑过去给她取她喜欢吃的冰椹子。
有人说,姬家总是出大情种。
姬无妄那时候十分认同,一度也觉得自己日后若是将哑巴娶回家了,他也能这么宠着对方。他想这次,他如果能从北山将猎到的鬿雀内丹拿回去,他想哑巴一定不会再拒绝他,更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再拿个冰花敷衍他。
姬无妄这么想着,就一路向北,信心满满的赶去了北山。
那日,他还算比较幸运,在天黑之前看见了那只站在棘木之上的鬿雀。
姬无妄怕惊扰到这只鬿雀,就找了个山坳趴了下去。
这走了一路,那拢在衣衫之中的手早已经在风雪中被冻得通红,他用力搓了搓,待到双手恢复了知觉,他方才挽弓搭箭,朝着那只鬿雀射了过去。
这只鬿雀,比较难缠。
姬无妄那时候术法修习的一塌糊涂,愣是凭着一身蛮力跟这只鸟在雪地里缠斗了半晌,才成功将其猎杀。
姬无妄捂着那被鸟抓的鲜血淋漓的手臂,将内丹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他本是打算今日直接原路返回,可不曾想,在姬无妄拎着弓往回返的路上,北山之上却是迎来了一场少有的暴风雪。
头顶的天越来越暗,温度也越来越低,探路蝶的微光很快就湮灭在了风雪之中。
姬无妄身上的灵力在刚刚跟鬿雀打斗的过程中耗了个干净,以至于他现在想靠着灵力在风雪之中御寒变得有些困难。胳膊上粗略包裹着的伤口也在冷风中逐渐皲裂,血濡湿了衣衫却又在极低的温度之下快速凝固。伤口在风中两相撕扯,每走一步,疼痛都让姬无妄两眼黑了又黑。
这场暴风雪来的很急,山上的雪没过一会儿就下的很深。
姬无妄顶着风雪艰难的前行,未知的前路让他有些害怕的攥紧了那挂在腰间玉带之上的冰花,那巴掌大的莲,在冷风之中晃动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来。
不知过了多久,姬无妄脚下一个踉跄的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眼前风雪笼罩的前路之上似是多了一抹光亮,他抬起手臂,隔着眼前的风雪朝着前方光亮来处张望,那一瞬间他似是看见一容色清绝的白衣人,伫立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