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想回忆。
虽然很痛,但时敬之总觉得指尖已经触摸到了什么。他早就习惯了病痛,他还不想停。
这大概算自伤,不过没有伤口,尹辞就算因此发火,也不会气得太厉害。时敬之迷迷糊糊地想道,他继续嗅着尹辞的气味,一边在脑海中深挖。
是啊,他为什么那么怕鬼呢?
朦朦胧胧之间,那座火红的枫林再次出现。时敬之刚想要深究,却被腰上传来的触感惊得头皮一炸。
尹辞空出一只手,搂紧了他的腰。
那点回忆幻影般散去,头痛也轻了几分。时敬之摸到对方揽住自己的手,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们并非第一次拥抱,但每一次拥抱都有理由。
保护、抑或是做戏,要不就是事态危急,求一点肌肤相贴的抚慰。
可是现在呢?
现在他们谁都不需要身体上的保护、也不需要做戏,更没有危难环伺。尹辞的呼吸变快了几分,显然是生气了。他抱过来的手也很紧,时敬之不敢用内力去拆。
身边贴着另一个人,果然很暖和,他又迷迷糊糊地想。
这回岂止集中不了注意力,一股陌生的情绪让他汗毛倒竖,后颈发麻。
“现在老实点。到了宓山宗,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尹辞沉声道。“怎么,合着头疼我看不出轻重,你又要钻牛角尖?”
“不钻不钻,下次不会了。”头部余痛还在,时敬之哼哼唧唧地答道。
谁知这份紧贴的温暖又触碰了什么,禁制在他脑子里飞起一脚,时掌门嘴没来得及闭上,嗷地叫了一嗓子。
尹辞:“……”
时敬之:“……”他冤枉,真的冤枉。
尹辞冷笑一声,松开了搂在时敬之腰间的手。他也不顾什么师徒礼仪,一只手撑住梭底,整个人半压在时敬之身上,冰冷的气势自上而下涌着:“师尊的‘下次还敢’来得挺快啊。”
长发水流般垂下,发梢在时敬之胸口旋作一小堆。凉滑的发丝拂过空气,尹辞那股清冷的气味更浓了几分。
禁制再次蠢蠢欲动,时敬之一时分不清这人是要救他还是怂恿他。
好处也有——黑暗放大了触感,那人的重量和呼吸都无比鲜明。时敬之从未与人这样紧贴过,他一半脑子锈在半路,没力气唤起禁制。
“我想想,说话不算话,怎么罚比较好呢?”
尹辞离得极近,声音也很低,仿佛以声音按了他的麻穴。
时敬之屏气凝神,绷成一块不知所措的棺材板。这回徒弟气势汹汹,他直觉不会是“没有特制早饭吃”那么简单了。结果他提心吊胆地等了会儿,没有等到下文,却等来尹辞一阵颤抖。
……这人在憋笑。
“阿辞,你耍我?”时敬之还有点恍惚。
“至少师尊彻底分神了。”
时敬之气不过,只是此人手段的确有效,他确实无话可说。
“睡吧。”尹辞从他身上挪开,又恢复了抱着时敬之的姿势。
这回两人面对面,禁制没再闹腾。时敬之就着这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感,慢慢合上了双眼。
不知过去多久,护身梭突然一个急停。
他被尹辞紧抱在怀中,头颈没受到冲击。梭子打开,天光洒下,冰凉的风混上雪沫,打得人一个激灵。
寒风吹散了那些浮动的思绪,两人离开梭子,踩进绵软的雪地。
中原刚有了一丝春意,北地仍是无尽寒风。箭马不满地打着响鼻,在雪上踩出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坑。地上雪壳极厚,像极了一个多月前的枯山。
天上阴云密布,飘着细碎的雪。远处群山连绵,万籁俱寂。
“宓山宗在附近布了驱妖阵,箭马不愿朝前走了。”
施仲雨给自己加了个厚披风。一天一夜下来,饶是法宝护身,她的鼻头和耳尖还是被寒风裹得发红,眼底也多了一丝疲惫。
“翻过那座矮山,对面全是宓山宗的地盘。”
闫清好奇道:“对面全是?我看过地图,那边大小快接近一个小国了。”
施仲雨对闫清态度依旧不错:“是这样没错。这里是大允最北边,正西是契陀国,正东便是那罗鸠。以山为界,那边原本是有个叫蜜岚的小国。”
时敬之接着话茬解释:“二百多年前,蜜岚国内部动乱,大允趁机将它攻下。蜜岚女王擅法术,其拥护者也痴迷阵法术法。蜜岚倾覆,这些人流落故土,这便是宓山宗的雏形。”
注意力一散开,头痛悄然无踪,他整个人又清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