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艾伦自己的认知中,即便是星盗团中的佼佼者,在单纯的体术格斗中,他也有信心达成五五开的结果。
只是这一次……
艾伦眼瞳中瞬间闪过什麽,他轻微向後仰头,双手微举起以示自己并没有敌意。
他感受不出来眼前这人的深浅,甚至在灵魂与基因的更深处,带有几分在生物链中见到了顶级猎食者的惊惧。
——这是属于监察者的敏锐感知,是让他在多次危险任务中化险为夷的保命直觉。
闪烁着银光的匕首一动不动,隔着0。01厘米的距离卡在艾伦的咽喉出,阿库神情冷凝,兜帽下那只纯白色的机械义眼不含任何情绪,在此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威胁。
他甚至无需言语,都足以让匕首下的人知道他想要表达什麽。
怀中护着小虫母的刀疤瞥去视线,低声警告:“别挡着我们。”
艾伦微顿,他扶了一下刚刚闪躲间有些晃动的面具,沉默後退一步,侧开身体让出了位置。
他压低嗓音道了一句“抱歉,认错人了”,这一次没有再做阻拦。
阿库的匕首从艾伦的咽喉处挪开,堕落种们带着小虫母匆匆远离。
已经走出数米後的珀珥偏了偏脑袋,只觉得刚才听见的那道声音似乎有些朦朦胧胧的耳熟,似乎在什麽地方听到过?
堕落种们带着小虫母的身影又一次隐没在人群中,艾伦的视线依旧锁定着他们,眼底的怀疑和探究却更加浓郁了。
正当他想要暗中探究他们的行踪时,原本藏在口袋内的光脑忽然一颤,传送来了一条加密的信息。
这个震动频率,是星盟监察者内部的紧急消息。
艾伦眉头微沉,不得已放弃了刚才的想法,转到一侧无人的角落中,灵活输入密码,打开了光脑中的消息。
在看到其中文字的一瞬,戴着面具的青年瞳孔瞬间收缩——
【上级:临时提醒,那尔迦战舰已经进入迷失星域。】
【上级:此次行动看情况进行,避免打草惊蛇,具体可与蜘蛛商量。】
不等艾伦对消息进行回复,他的光脑又震颤了一下,得到了另一条新消息——
【蜘蛛:行动照常进行。】
……
停靠在空地上的飞行器以最快的速度被啓动,轰鸣声在晚间响起,扬起一层薄薄的灰烬。
当巨大的金属物件逐渐升空时,属于巴别塔星港上的一切五彩缤纷的灯光与久久不息的热闹在远离,而珀珥则离开了刀疤的怀抱,安静无声地站在靠近窗户的位置。
他仰着头,手掌轻轻抚在冰冷的玻璃窗上,面颊微侧,雾蒙蒙的浅蓝色眼瞳中近乎倒映出万千星辰组成的宁静银河。
明明近在咫尺,却给几个堕落种一种碰不到的感觉。
阿库嗓音发哑,轻声问道:“……您感觉还好吗?”
珀珥转头,空茫的眼瞳中却不曾倒映出阿库的身影。
他抓了抓垂落在胸膛前的长发,神情中还有一种无措的脆弱感,明明那麽需要被人保护,却又被不知道哪儿来的丶莫名的坚持支撑着,促使他强烈要求回到灰烬1号星球上。
“我丶我不知道。”
珀珥摇了摇头,轻声问道:“林会死吗?”
在他被拍卖行老板下令销毁的时候,死亡曾经距离珀珥很近。
但当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辐射荒星,遇见一群照顾他丶保护他的那尔迦人後,死亡又变得与他很远。
可在灰烬1号星上,在数个萦绕着猩红与惨烈的梦境中,珀珥忽然发现死亡这件事情似乎从未远离,只是附着在了他周围人的身上。
甚至偶尔某个瞬间,珀珥会忍不住问自己:是我带来的死亡吗?
几个堕落种讷讷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个问题。
从堕落种在灰烬1号星安家,再到他们发现机械改造可以延缓狂化症的侵蚀,他们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且从不觉得死亡有什麽可怕的。
不止是林,在林之前,尤利西斯曾亲自处决过他一手带出来的下属——
有从前跟着他一起在边境抵抗兽潮的老战友,有敬佩着他一路跟随走到至今的年轻後辈……
无数个相熟者的鲜血曾浸透过尤利西斯身後的机械臂,而在没有尽头的处决之下,是每一个堕落种主动向他们的首领讨要的死亡。
林不会是最後一个。
最後一个死的只会是送走了所有人的尤利西斯。
他承担了名为死亡的重任。
刀疤喉头艰涩,声音发哑,“……抱歉,我们救不了他。”
太难丶太难了。
那尔迦人抗不过狂化症的侵袭,堕落种抗不过改造尽头的疯狂,他们这一种族在失去了虫巢之母的数百年中,一直与悲剧挂鈎,并且被这群强悍的生命习以为常。
在这片安静中,珀珥的声音很轻,但又很坚定,“可是,我丶我不想他死掉的。”
因为林曾关心过他,曾给他割下过最嫩的野羊肉,也曾承诺要带他去巴别塔星港买零食糖果的……
向来好满足的小人造人会在得到一点点善意後,大大方方地捧出自己整颗真心,他似乎从来都不计较得失,只坦然且近乎慷慨地向每一个曾分给他花枝的人献上整个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