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白银种内唯一的奇迹,阿斯兰近乎不要命地使用精神绞杀异兽,不停地释放丶不停地战斗,却还能在疯狂的杀戮中保留有近乎冷酷的理智,恍若一个精密的机器,与失控无缘。
但也同样因为这份奇迹,他不得不承担起另一份责任——即亲手杀死自己的同类。
白银种在得到了更强大的能力後,也更容易陷入狂化症的影响。
疯狂丶残忍丶暴虐,他们甚至会将精神力当做武器对向自己的同族,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杀戮机器,而能够打败他们的也只有另一个作为同类的白银种。
可以说除阿斯兰外,再也没有任何一种生命可以束缚得住狂暴状态下犹如远古巨兽的白银种。
当到了迫不得已的那一刻,阿斯兰会亲自将精神力凝聚为利刃,狠狠刺入同族失控的大脑中,直到将对方的精神力世界搅得粉碎,最终将其埋葬于艾瑟瑞恩星球上……
那是他们的诞生之地,也是他们的终结之地。
这是一个充满悲剧意味的轮回,白银种终将回到孕育他们的土地,永生永世无法逃离。
千百年来,背负着悲剧的白银种们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结局,他们对此并无怨言,并在陷入疯狂的最後一刻由衷感谢着阿斯兰。
阿斯兰是奇迹,是悲剧的承受者,是同类的送葬者,是白银种现存的最後一个成员。
昆汀忍不住叹道:“白银种应该得到善待的……”
他们是异兽潮最强有力的抵御者。
在那尔迦那古老的历史中,每一位白银种都是足以印在军校教科书上的成员。
他们是帝国远古时期的名人丶是那尔迦军校生在试卷中的必考题目,但在一衆白银种成员内,阿斯兰也一定是名气最大的那一个——
异兽因辐射而影响大脑,它们几乎不会恐惧。
可在阿斯兰统领那尔迦战士的时期里,异兽见到他会罕见地主动後退。
它们恐惧于他。
甚至在属于阿斯兰的全盛时期,他能将异兽潮的起点线,绞杀地後退到百米之外。
这是千百年来宇宙高等生命抗击异兽的奇观。
但也是这样一位强盛的战神,却在白银种的同类一个个迎来终结丶仅剩下他一个的某天忽然销声匿迹,至此数百年不曾再出现过。
当那尔迦人疑惑这位白银种的首席是生是死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竟一直休眠在辐射荒星的地底洞窟之下,直到被那尔迦的新王唤醒。
这场漫长的沉睡贯穿了那尔迦帝国的数百年。
久到虫巢之母消失416年,久到边境哨卫军发起了星髓叛乱,久到辐射荒星上重新诞生了那尔迦的新王,为这个陷入黑暗的帝国燃起了一盏光芒微弱的烛光。
昆汀叹了口气。
“阿斯兰是白银种的最後一个成员,当年有他作为处决者避免同类失控,而今一旦他也陷入狂暴状态,我们帝国上下,大抵都找不出来一个能压得住他的。”
即便现有的高级那尔迦人联手,可在成千上万的菌丝与磅礴且充满攻击力的狂暴精神力下,昆汀并不觉得他们能制得住一位远古时期的战神。
强大的精神力不仅能控制生命的心神,更能操控高度智能的战舰或是攻击武器。
因此对于王级异兽,甚至是白银种来说,高科技下诞生的毁灭性武器毫无用处,只要需要操作,那麽它们就能被精神力掌控。
一位高层低声道:“或许……那尔迦的新王可以安抚得了他?”
另一人反驳,“可能吗?从远古时代到今天,没一个虫巢之母能安抚得了白银种,更何况是阿斯兰……”
他太强了。
昆汀叹了口气,低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昆汀没说的是,在之前与那位白银种战神的对话中,他隐隐觉察到阿斯兰似乎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所以才会提出帮助引导小虫母的精神力。
他说:“不论最终结局如何,我们都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
与此同时,遥远星域的另一端——
灰烬1号星的旷野深处,当其他人都活动在废弃战舰周边进行回程准备时,那静谧的矿洞深处传来了极其诡异的窸窣声。
遍地都是异兽遁地蟒的残骸,粘稠的血液几乎将冰冷的石面烧灼得滚烫。
在这片近乎炼狱的猩红深处,数道苍白色的菌丝如根系藤蔓,深深扎根于血泊之中,将异兽的尸体吞噬殆尽。
光影最为昏暗的石窟中,阿斯兰垂眸,慢条斯理地捏碎了一条长达30米的遁地蟒的头骨。
坚硬的头骨落在他手里就像是一张被揉碎的纸。
令人牙酸的动静响彻在安静的矿洞之内,当阿斯兰低头去舔舐虎口的血迹时,像极了一头撕开猎物咽喉的暴戾野兽,就连睫毛垂落的阴影之下,也尽是尚未褪去的凶残。
银白色的虫纹肆意张扬,宛若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
它们在几秒钟之内生长盘绕于阿斯兰的颈侧,诡谲地爬满了他的半张侧脸,恍若要将其吞噬,却又一点一点被主人压了下去,仿佛幻觉。
当阿斯兰彻底恢复到平常时的状态後,藏匿在他精神力世界深处的怪物则骤然肌肉抽搐。
冰天雪地内,那只苍白色的怪物自身侧长出锋利骨刺,根根尖锐,挂着碎肉与血沫,恍若融化的蜡烛般垂落,露出了下方森白的骨骼。
怪物发出着痛苦的嘶鸣,可他的主人却平静地走出矿洞,沐浴在灰烬1号星那过于热烈丶温暖的日光之下,驱散了满身的血腥与阴冷。
然後,他压低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近乎轻柔地回应了苍穹之下来自小虫母精神力的呼唤。
贪吃的小家夥似乎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