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瑟推着他,脚步轻缓,身後跟着一个沉默的男护士,警惕地注视着他,以防他再次失控。
慕秉持的手指紧紧扣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仿佛在克制某种崩溃的情绪。
实验室的门滑开,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的金属台上,纪遇静静地躺着,身体赤裸,盖着白布,只露出苍白的脸。
她的长发被梳理整齐,脸上的血迹已被擦净,眉眼安详,像是陷入了长眠。
慕秉持的呼吸一滞,他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踉跄上前,双手颤抖地掀开白布,露出她的胸口,被金属片刺穿的伤口依然在那,狰狞而刺目。
研究人员站在一旁,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向他。
解剖刀之类的利器已被收起,但桌上依然摆放的扫描仪器和数据平板,他们研究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阿遇……”慕秉持俯身抱住她的身体,冰冷的触感刺痛了他的灵魂。
他紧紧搂住她,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泪水不断滴落在她的脸颊,“你看看我……我求你了……”
他哽咽到几乎发不出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像是想用自己的温度唤醒她,哪怕知道毫无希望,却执着地努力着。
纱瑟站在一旁,眼中泛起泪光,嘴唇微微颤抖。
她低声对身旁的人说:“给他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慕秉持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阿遇,我在这里陪你,别怕,你不会孤单。”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每一寸,将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
纱瑟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声劝道:“该走了。你需要休息,我相信你的朋友也不希望你这样。”
“她不只是朋友,还是我的妻子。”慕秉持擡起头,眼中满是血丝,轻轻握住纪遇的手,将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纱瑟一愣,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她强忍着哭意,劝道:“那你更应该养好身体,好好活着。她肯定不希望你出事。”
“活着,哈哈哈……”慕秉持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空洞而凄凉,带着一丝疯狂,“多美好的两个字,可是我不需要!你们为什麽要救我?”
他攥紧拳头,声音颤抖:“发现自己还活着,可心爱的人已经不在,我宁愿死去!哪怕下地狱,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也不怕。我最怕的……是孤独地活着。”
纱瑟愣在原地,喉咙哽住,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身後的人低声提醒:“纱瑟医生,时间不多了,上面催促要开始研究了。”
慕秉持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纱瑟:“你们要解剖她?研究她?”
纱瑟张了张嘴,还未回答,慕秉持冷笑:“你们如果要解剖她,我无法阻止,那就连我一起杀了吧。如果你们的文明如此残忍……”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冰,“人类文明都一样自私,科学驱动的贪婪和冷酷,可以让人们不择手段,文明两个字,只是残酷的美丽包装,让人误以为它是伟大的。可撕开包装,里面满是尸骨,扭曲狰狞,绝望呐喊。”
如果地球有外星人坠落,他们也会解剖外星人,哪怕还有一个活着的外星人,苦苦地挣扎,哀求他们把遗体归还,也没有任何用处,而他现在是就是那个外星人,被他们解剖是大概率的事。
纱瑟的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挣扎。
她转向身旁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是研究所的所长,“父亲,把遗体还给他吧,这是他的妻子。”
所长皱眉,显然不情愿:“纱瑟,这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外星文明。她的遗体可能藏着我们梦寐以求的答案,生物结构丶基因序列丶甚至他们的科技。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机会?”纱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把他们夫妻分开,解剖他的妻子,这就是你的机会?如果有一天我或母亲的遗体被别的文明这样对待,而你只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你能接受吗?”
所长的眼神一震,沉默片刻。
旁边的研究人员中,一个年轻男性研究员忍不住开口:“所长,纱瑟医生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这是几百年难遇的一次机遇,我们不能就这麽放弃。”
纱瑟:“这不是感情问题,而是道德问题!这是做人的基本底线!”
研究员立刻回应:“科学有时跟道德是冲突的,我们必须要抛弃感性,拥抱理性,才能给後代带来更多的利益!”
纱瑟反驳道:“道德和感性,是作为人的尊严,如果失去他们做支撑,科学能带领我们走多远?如果我们连做人的基本原则都放弃,那所谓的理性不过是一种被美化的暴力,为了将我们的恶毒合理化。我们什麽时候彻底失去对创世神的信仰了?”
研究员:“宗教信仰只是一种愚昧的情绪,毫无价值!世界上没有神,现在是科学的理性的时代。文明的每一次飞跃都踩着牺牲品前进,活人都可以被牺牲,更何况只是一个尸体!”
“你是要把宗教给灭了,让你的科学成为新宗教吗?”纱瑟疾言厉色地反驳道:“无论你是科学家还是宗教徒,你首先是个人,难道你没有亲人吗?科学是发现世界的过程,不是真理!脱离人性的科学是一种暴力,失去敬畏和信仰,以残酷驱动理性,我们早晚会自我毁灭,连遗体都不尊重,凭什麽自称文明?”
另一位年长的女性研究员,说话没有年轻的研究员如此的极端,她的语气更加的温和:“纱瑟医生,你被培养用来拯救和怜悯,你没有错。可我们被培养用来研究,我们各司其职,我们已经扫描了遗体,初步数据表明她的基因结构与我们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但关键差异可能指向全新的生物技术。如果现在放弃,可能永远失去突破的机会,我们不是在活物上面残忍地做研究,她已经去世了。”
纱瑟:“可遗体有人认领,她的伴侣还活着,你们要夺走她吗?建立在剥夺之上的科学如果是理性,那麽,这个社会也太高看理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