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晶体放在桌上,转身走向门口,斗篷在风中微微摆动,“我要继续我的旅途,慕秉持,愿你找到你的答案。”
*
时光如水,纱瑟八十岁时,确诊了罕见的神经退行性疾病,无药可医。
她这一生攻克了无数疾病,拯救了无数的人,可是她却无法治愈自己。
她的丈夫泽维和两个孩子三个孙子孙女守在病床前陪伴她。
慕秉持也来了,他今年八十二岁,他的头发完全花白,皮肤褶皱很深,可眉眼间依然能够看出当年的英俊。
纱瑟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
她让家人离开,要单独对慕秉持话。
在病房里的人都走光之後,慕秉持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透着痛苦,怜惜和不舍:“纱瑟,你想让我为你做什麽,我都会为你做。”
纱瑟苍老的脸露出一抹苦笑,“我想要的你做不到。”
“对不起。”慕秉持低头痛哭了起来。
“别哭,”她擡起手擦去他的眼泪,“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是认识你。你让我相信,爱可以那麽纯粹,而我对你的爱也如此的纯粹,哪怕没有回应,我也不後悔,而我的後半生也过得很幸福。”
纱瑟握住他的手,虚弱地笑,“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
慕秉持颤抖道:“对不起,我欠你太多。我一直把你当家人,却没给你想要的。”
纱瑟摇头,眼中带着温柔的泪光:“别道歉,能陪你那麽久,是我的幸运。你让我明白,爱有多麽珍贵,它可以让人不求回报地付出全部心血,哪怕明知没有结果。它可以让人在无尽的等待中,依然觉得每一天都值得。不管别人怎麽想,但对我而言,从不後悔对你的爱和付出,让我体会到生命和灵魂的重量,除了我的家人之外,对你的这份爱,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慕秉持亲吻着她发抖的手背,温柔地说:“纱瑟,你对我来说,也无比珍贵。我多希望我们能够相处的更久一点,你是我最珍贵的家人,我舍不得你,在你结婚的时候我也舍不得,对不起,我当时撒谎了。”
纱瑟眼泪虽然流了出来,可是她却在笑:“没关系,我明白。答应我,好好过下去,剩下的时间,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啊。”
慕秉持沉默,轻轻握紧她的手,他低声说:“我答应你。”
纱瑟轻抚着慕秉持苍老的脸颊:“我没有爱错人,我们只是遇到了错的时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纪遇,我们两个就有无限可能,对不对?”
慕秉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纱瑟阻止了他:“别说,让我抱着这个期望死去吧。”
“纱瑟。”慕秉持柔声唤着她的名字,靠近她,在她耳边说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纪遇,你和我的确会有无限可能,也许我们会子孙满堂。”
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充满了怜惜。
“足够了,有你这句话什麽都值了。”纱瑟泪中带着幸福满足的笑。
“秉持,”纱瑟眼中有一丝不舍,可是又有一股释然,“你出去吧,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去,你已经够痛苦了。最後一刻,我希望我的家人能陪着我,去吧。”
慕秉持弯腰,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承载着所有的柔情:“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以另一种方式。”
纱瑟笑着点头。
慕秉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让她的家人进去。
纱瑟的家人回到病房,陪她走完最後一程。
她的手在泽维的掌心中渐渐失去温度。
泽维走出病房,他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他找到慕秉持,苦笑道:“她到最後都在想着你。”
慕秉持:“不,她也想着你们。她爱你,才会和你在一起,她告诉我,她後半生过得很幸福。”
泽维叹气,眼中带着泪光:“能拥有她,我比你幸运得多。那麽好的女人你都放弃,执着地想着那个逝去的人,你这个孤独又顽固的可怜虫。”
慕秉持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他点点头:“没错,我是个孤独又顽固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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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佐兰托的科技在慕秉持所在的八十年,突飞猛进。
慕秉持主导了新“机遇号”的建造。
机遇号起飞的现场,慕秉持刚开始因为身体不适,下台休息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後,他再次上台演讲,并且诉说了他在佐兰托所遇到的那些人,尤其是纱瑟。
“她是好女人,聪明丶美丽丶善良,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早就已经死去。她不求回报的为我付出。她曾问过我,得知她要结婚,我有没有不舍。当时我撒谎了,其实我心里很难过,就像空了一块。她二十年对我的陪伴和付出,让我已经适应了她的好,可我知道我没办法给她同等的爱,我不能那麽自私地消耗她的青春。她是我最珍贵的家人,我像爱着我的亲妹妹那样爱着她,我对她,甚至还有更多的羁绊和依赖。”
“她让我活了下来,在这片土地上挣扎丶跋涉。我学会了你们的语言,融入了你们的家园。八十年来,我见证了这颗星球从大片的荒原到今日的繁荣,从泥泞的村落到星舰升空的壮景。”
他的声音渐高,带着自豪,“我们一起建起了工厂,点亮了夜空,铺设了通向未来的道路。这一切,始于一个信念,即便命运残酷,即便希望渺茫,我们仍有改变的可能。”
掌声如雷,人们激动地站起。
鼓掌也是慕秉持带给他们的习俗。
有一次他去参加了一个科学论坛,对方说的很好,他便鼓掌,可全场只有他一个人在鼓掌,所有人都看着他。
再後来,人们为了模仿他,于是也学着一起鼓掌,久而久之,便传遍了,现在也成了佐兰托的习俗。
慕秉持目光柔和地凝视人群,似在告别,又似在许诺,他的白发在风中轻舞,嘴角的淡笑悲凉却坚韧,承载了八十年的风霜与不屈。
“谢谢你们,佐兰托的儿女们。”
他转身,佝偻的背影走向星舰,步履蹒跚却无比坚定。